5.丹魚

有稚嫩的聲音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羣,叫賣着籃中熱氣騰騰的紫米糕。阿拾狠狠的吸了一口那香甜的味道,摸了摸自己餓得“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神色間充滿着猶豫。耳聽着叫賣聲越來越遠,一隻手依依不捨地向着門口伸的老長。

背後那扇門就在這時打開,少年下意識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將肚裡的饞蟲也一起壓回去,探着頭緊張的朝裡望。

“進來吧。”

在得到老人的允許後,阿拾一溜煙的跑進了屋,激動的看着已經坐起來的少女。她的臉上留着未褪去的憂傷,而雙眸間卻明顯有了精神。

“辛奈,你終於醒了。”

白辛奈只覺得頭還有些發疼,下一刻就落入了一個緊實的懷抱中,力道之大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真是個莽撞的孩子,你再不鬆手,她可又要昏倒了。”

婆婆的話音一落,阿拾才一臉無辜的放開了手。他的眼裡沒有責備也沒有氣惱,有的只是單純的歡喜,和隨後走進來的阿阮一樣。

她不該任性的,因爲這個世上還有人在意着她,會因爲她的存在而感到快樂。

逃避是弱者的行爲,既然自己生來就擁有着這個大陸上最爲強大的血脈,註定不平凡的人生,怎麼可以輕言放棄。

“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們擔心。”

阿拾還是頭一次從白辛奈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少女從來都不會服軟,好像她的骨子裡生來就有着一股子倔強。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倒是阿阮先握住了白辛奈的手說道:“只要你沒事就好。”她的餘光卻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婆婆。

“我沒事,以後都會沒事。”

她這樣回答着阿阮,也是在告訴着自己,若非死,就得生,生而爲強者纔有資格去保護自己所愛之人,懲戒所恨之人。

“沒想到這老傢伙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到還有兩下子。”

“阿拾。”

伴隨着那聲驀然加重的叫喚聲,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立刻感受到了兩道凌厲的目光直直的朝他而來。果然方纔的溫順柔和大概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知道了。”還沒等白辛奈說出那個“滾”字,他就自己乖乖的離開。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婆婆看着少年離開的背影,臉上掛着藏不住的笑。

“既然你現在沒事了,我這個老傢伙就要回去繼續抓我的丹魚了。”一提到“丹魚”二字,老人的眼中閃現着孩子看見心愛玩物般興奮的光芒。

“你們不知道有一處的丹魚可比琉璃海的還要美麗呢。”

“婆婆......謝謝。”

挽留的話止在嘴邊,白辛奈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從前是,現在也是。

只是她的心中仍有一個疑慮,從鏡湖出來已有四日,白裡遇不可能察覺不到,可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鏡湖的那個咒仍舊完好無損的存在着,白裡遇是不會發現裡頭關着的人已經出來了。”

婆婆突然間瘋瘋癲癲的笑了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麼令她分外高興的事,枯瘦的手指指着一旁的阿阮說道:“這個小姑娘長得真是俊,不如讓她送送我吧。”

雲阮的眼底極快的劃過一絲怒意,面上卻帶着如沐春風的笑,任由老人挽着她的手。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雲阮。”

“唔,名字也好聽。”

離開後院前,老人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最裡側那間屋子,半開的窗戶前立着一抹湖藍色的背影,那雙渾濁而蒼老的眼睛裡突然就聚起了一些瑩澤的光亮,雲阮分明看見她落淚了,可她卻說“老婆子這雙迎風眼,怕是很快就要瞎嘍。”

雲阮望過去的窗前,卻什麼也沒有。可是她知道那裡住着誰,那個人不應該攪進來的。

出了半夢居後,老人不動聲色的將手反扣在雲阮的脈搏上,讓她一時之間竟全然使不上勁來。已近黃昏,因着今晚是鹿胥野一年一度的望燈節的緣故,街道不見冷清反而變得更爲熱鬧。走在路上的行人無不好奇的看着一個絕色美人兒跟在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婆婆身旁,兩人的臉上還都帶着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行至岔口,老人卻依舊沒有想要獨自離去的念頭,讓一旁的雲阮不得不先停下來腳步,“婆婆,雲阮就送到這裡吧。”她剛想掙脫開那隻被按的有些發麻的手,一連試了幾次卻無一成功。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要不然也不會弄丟那把琴了。”

夜幕吞沒了最後一縷霞光,將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連帶着雲阮的聲音都透着濃濃的陰冷。

“你都知道些什麼?”

雲阮早就覺得這個老人不簡單,只是未曾料到她的力量竟會這般深不可測,竟讓她完全感知不到這股力量的源頭在何處,宛如一個可怕的無底洞。

“琉璃海的丹魚,可真是一種美麗的生物,那赤色的光芒比海面上的漁火都要炫目。”

下一個瞬間,老人已不知所蹤,只留下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卻足以讓雲阮的心底激起了萬丈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