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什麼都不重要”
李學武拍了拍閨女的屁股,叫她老實點,這孩子真鬧騰。
嘴裡同顧寧說道:“上次去津門,吳老師有跟我提起這件事”。
“嗯,什麼?”
顧寧轉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微微皺眉道:“孩子的事?”
“嗯,情況不是很樂觀”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看如今的形勢,怕不是要多養個孩子了”。
“哦~”
顧寧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那就多養一個吧”。
李姝這會兒被爸爸“教訓”後,又聽見媽媽在說話,也消停了下來,大眼睛機靈機靈的。
“想來,我還是有孩子緣的”
李學武低頭笑着看了看懷裡的李姝,說道:“希望未來一切順利”。
顧寧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攥住了李學武的手,這能讓她感到安心。
關於吳淑萍,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顧寧是有過思慮的。
津門回來後,李學武便跟她談過,大哥學文和大嫂雅芳有提,想要把那個孩子放在他們的名下。
畢竟不知道這一場風波幾時結束,更不知未來還有多少波瀾產生。
吳淑萍和大嫂懷孕的時間差不多,兩人的預產期也是前後腳。
大哥學文覺得吳老師是他的同事,又同趙雅芳熟識,不想給二弟添麻煩。
當初李學武提出“借”吳淑萍一用,本就很荒謬。
到如今孩子都要生了,有些問題是必須要得到解決的。
吳淑萍的身份與李學文還有些差異,一時半會真不確定能否回到學校繼續教書。
就是吳淑萍本人的態度和意願也含糊着,更不用說其他。
吳老師本人可以躲在一監所,躲在李學武在津門的住所,但孩子是藏不住的。
首先是身份,出於對新生命的尊重,對吳老師的尊重,孩子不能是黑戶,更不能沒有童年和人生。
其次是生活,就算是要住在津門,躲了京城的調查,可吳老師和孩子總不能多少年不出門。
這個年代對於人口的管理是相當嚴格的,除非每次都有李學武的安排,否則兩人相當於寸步難行。
最後就是未來,或是形勢向好,冬去春來,或是條件放開,吳老師回去故鄉,都要有所準備。
按照學文大哥所說,孩子放在大嫂名下,只當生了倆。
當時李學武並沒有立即給大哥回覆,而是選擇先回家跟顧寧商量一下這個問題。
面對顧寧,李學武介紹吳老師的愛人賴家聲在港城的工作情況,也介紹了吳老師在津門的情況。
最關鍵的,是李學武講了他要用吳老師主持回收站未來在津門的工作。
顧寧從未聽李學武正式提及回收站的業務,這一次也僅僅是聽了個部分。
是依託軋鋼廠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的優勢,將回收站的貿易業務同步轉移至津門。
李學武用人很大膽,跟今天比較傳統思想的黃幹不同,他什麼人都敢用。
當行出身的葉二爺、敗家老炮丁萬秋、煙柳出身的西琳、土匪出身的張萬河、仇人妻子周亞梅……
現在他又要用身份特殊的吳淑萍,包括已經在用的賴家聲。
只要他覺得能用手段控制的人,就都能用。
即便是出了張萬河這樣的人,在剪除羽翼之後,仍舊給了條出路。
他控制的這些人背景關係屬實複雜,素質參差不齊,白的黑的,高的矮的,啥樣都有。
管事的都是這般,就更別提次一級的了,像是肖建軍、趙老四、周常利等人。
回收站看名字不是很大氣,但那麼長一串的文字,總有些特別的存在。
顧寧很清楚,李學武不缺錢,家裡也從未因爲金錢而有過煩惱。
這跟花錢沒什麼直接的關係,就算是住在這裡,就算是衣食無憂,不缺錢,也見不着錢。
李學武從來不會在她面前“露富”,更別提家裡或者相處更多的秦京茹了。
秦京茹來家裡也有大半年了,但李學武從未提及漲工資的事。
當初說了每個月二十塊錢,那便是這個價,平日裡給的買菜或者零花,那是另外的。
他有多少錢,或者西院那個小小的回收站伸出去多少觸角,養了多少人,年收入多少,顧寧統統不知道。
只從他在有些問題上的解釋,或者隻言片語中得知一些情況。
就連周亞梅都放棄了心理醫生的職業,在給他工作,可想而知,回收站恐怕已經不是“小小的”這麼簡單了。
顧寧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但並沒有立即給出答案,直到今天,才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李學武。
她憂慮的不是那個孩子落在誰的名下問題,而是李學武用了吳淑萍,或者說未來還可能有很多個吳淑萍。
這對於她,對於李學武,或者對於他們的生活,會有哪些影響。
或許是李學武的自信,或者是他眼裡的堅定,讓顧寧有了面對的信心。
是啊,那個孩子姓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李學武要給予吳老師雪中送炭的幫助。
無論是港城,還是津門,亦或者是給現在的人看,給以後的人看,對於吳老師,對於那個孩子,他們都要更加主動。
所以,這個孩子要放在她的名下,放在李學武的名下。
名不正,言不順,是李學武在用人,不是李學文在用人。
夫妻一體,顧寧知道,在享受背後這些關係給她帶來的富足或者生活時,她得爲李學武做些什麼,
其實也不能說顧寧跟着李學武學的市儈了,以前單純,現在更多了算計。
在顧寧看來,人情世故如果也要用算計來形容的話,那父母親情也逃不開這個範疇。
不然爲啥有養兒防老的說法。
善心與義舉,在生活的選擇中並不會與趨利避害所衝突,在顧寧的心目中,李學武做的已經夠好的了。
收養李姝,李學武從未解釋過當時的情況,還是後來父親跟她講過。
可從李家的每個人,包括李學武在內,對待李姝的態度上,完全看不出當時的無奈。
是進了李家的門,就是李家的人,還是說,他本身就擁有一顆純真善良的心。
不然爲什麼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好朋友,好兄弟,甚至連周亞梅都要幫助他。
一個合理的情況背後必然有一個矛盾在對立。
夜晚,顧寧躺在牀上有些不習慣,翻滾着身子。
再看了李姝熟睡過後,這纔給身旁靠在牀頭看書的李學武問道:“要給孩子起名字嗎?”
“嗯,想好了”
李學武應了一聲,轉頭看了妻子,道:“就叫李信吧”。
“李信……”
顧寧在心裡琢磨了一下,有些無語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嘀咕道:“太隨便了吧,是女孩怎麼辦?”。
“立意是好的嘛,女孩兒也可以叫這個名字啊~”
李學武翻看着手裡的書,隨口說道:“我其實不太善於起名字,但懂得變通”。
“所以呢?”
顧寧用危險和懷疑的眼神看着李學武,問道:“你已經想好孩子的名字了?”
要把吳淑萍的孩子戶口落在她的名下,用名李信其實有很多深意。
李信是誰?
古之名將,柱國之才,自然是李學武對孩子的美好祝願和期盼。
同時用信一字,也表達了對港城賴家聲的信任,期盼對方的信任,更給予了顧寧信任。
一個信字,從這個孩子開始,勾連所有人的關係網,未來就算是提及此事,也是一段佳話。
但是!
顧寧對於李學武的隨意和變通有些懷疑,他給兩人的孩子起了什麼名字?
不會是李鋼、李鐵、李軍、李梅、李英、李麗一類的吧!
要真是如此,顧寧就敢剝奪了他的提議權,直接請公公李順來給孩子取名字。
“名字嘛~”
李學武聽出了顧寧的擔憂,笑着說道:“其實不重要,簡潔大方,朗朗上口就行了”。
“然後呢?”
顧寧始終不放心他,這壞蛋有的時候抽風,啥事都能做的出來。
李學武看她着急,認真道:“老大就叫李大,老二就叫李二,老三……”
“……你認真的?!”
顧寧眯着眼睛,話裡已經帶上了殺氣,要是李學武敢點頭,馬上就給他一腳,今天別睡牀了。
“逗你玩的,咋還帶急眼的”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書,摟住了顧寧哄着道:“我早就準備好了,今天故意去大哥家打聽了,他們都沒想到!”
“這是我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查閱無數經史典籍日思夜想才努力想出來的”。
“不說洞徹古今,響徹宇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也得是……”
顧寧一見他一本真經地胡說八道,就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焦慮,故意忽悠自己呢。
所以她也不說話,就眯着眼睛看着他扯淡,只要不給出個滿意答案,他今晚就甭想睡覺了。
“叫李寧怎麼樣?男女通用,老少咸宜,大富大貴……”
李學武看出顧寧忍耐的極限了,只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顧寧聽到這個答案嘴一撇,質問道:“你想了七七四十九天?查閱了無數典籍?還叩問五行八卦?”
這混蛋越來越沒溜兒了,合着他說的前無古人、響徹宇宙的名字,就是他的姓,加自己的名啊!
倒也不是說不滿意,夫妻兩人的名字拆解組合成孩子的名,古來有之,多爲經典。
但被李學武忽悠了這麼半天,又吊足了胃口,就整出來一個這?!
“咋?你不滿意?”
李學武認真地解釋道:“七七四十九天,第一天我就想出這個名字了,剩下的四十八天不斷思考,最後覺得名字沒問題,可以!”
“……”
這解釋實在是絕了,一點毛病都沒有,太上老君來了都得給他點個贊。
就是有點扯淡!
——
去年年末,12月30號打的雷,今年年初,1月1號刮的風,4號烏雲蔽日。
結果呢?
1月5號開始下小雨,6號開始下冰雹,能砸死人的那種冰雹!
三天時間,形勢急轉直下,外面狂風驟雨,軋鋼廠難免要受到影響。
保衛組所有在崗人員全部取消了休假,加強廠區保衛和監察工作,同時向下一級保衛部門傳達了警惕的命令通知。
雖然不能說風聲鶴唳,但也有草木皆兵的趨勢,廠領導臉上沒了笑模樣,保衛處之虎更是嚴肅着一張臉,似是要張開血盆大口吃人一般。
有了保衛組站出來穩定局勢,宣傳部門主動出擊,結合當前軋鋼廠的宣傳重點,對形勢做出了分析和宣貫。
上週六《紅星訪談》節目沒有邀請領導做專訪,反而選擇了六車間的車牀工人。
從工人的角度出發,談論生產、生活、安全、福利,以及對軋鋼廠目前的發展有什麼看法和願望。
能被選做專訪,自然是有組織講紀律的,更是生產生活中的積極分子,標兵人物。
演講稿不至於照本宣科,但一定經過整理和規範,至少在廣播中沒有出現不適當詞語。
主題思想更是緊扣當前的宣傳需要,着實給軋鋼廠注入了一絲穩定情緒。
李懷德上過第一期節目,對《紅星訪談》自然比較關注。
在獲取到聽衆和廠職工的積極反饋後,更加對這個項目有了支持的態度。
宣傳陣地開花結果,帶來的實惠便是,軋鋼廠的主要政策得以貫徹落實,充分理解並堅決執行。
上面的政策千變萬化,落在李懷德的手裡是要過一遍篩子的,要加入對文件的理解,結合軋鋼廠發展形勢做出判斷和解讀,才能再行下發。
所以要符合政策,又要結合實際,還不能脫離了羣衆基礎。
這幾天下來,無論是負責政策解讀的委辦,還是負責具體實施的各部門負責人,全是一腦門的官司。
新年的第一批次人事招錄工作在這週一開始了。
因爲有消息傳出,軋鋼廠將在今年完成既定招錄指標後嚴格限制招錄標準。
所以最後這幾個批次,讓所有想要安排子女進廠的職工,或者京城有關係的家庭產生了極大的焦慮情緒。
週一早上,就有電話打到了李學武的辦公室,說情,說請,說關係。
很多不認識,沒聽過的關係都能攀到他這裡,目的只有一個,安排人進廠。
李學武一度懷疑是自己的名聲被削弱了,還是這些人覺得自己現在好欺負了。
雖然新職工招錄工作一直都是人事處負責的,主管領導是谷維潔。
但是,在軋鋼廠機關工作的人都很清楚,人事招錄總目標、總計劃、總戰略,都是李學武負責聯同人事部門,與各領導協調製定的。
也就是說,這幾個批次,將近兩萬多人的招錄計劃和規則,都是出自李學武之手。
現在竟然有人想要請託他打破自己制定的規則,放一些人進廠。
這是老壽星吃砒霜,嫌自己活的長了?!
電話能打到李學武這裡,就說明其他負責人事工作的幹部早就不厭其煩,被電話或者私下請託圍攻了。
爲此,李學武特別協調谷副主任,叫了人事處、財務處、服務處、後勤處,以及工人聯合會召開了專項工作會議。
在會議上強調了人事工作對於軋鋼廠未來發展的重要性,更強調了人事招錄工作的紀律性。
特別的,他在講話中明確指出,不是給了指標就代表人進了廠,不會再出去了。
所有招錄人員要經過臨時培訓適用時期的考驗,不合格人員是不會被招錄的。
保衛組監察部門針對招錄情況已經成立了專門的調查組,對於在招錄工作過程中,有受賄、違規等情況的,將會嚴格處理。
谷維潔也在講話中特別強調了違規情況的處理意見,傳達了李主任對這一問題的態度。
那就是一經發現,絕不姑息,無論是誰,直接開除,沒有討論的餘地和空間。
不僅僅是招錄工作,包括接下來的培訓和考覈工作,人事處已經成立了專門的培訓部門,和考覈部門。
培訓的老師有華清的教授,也有廠裡的高級工人,考官不會從這些人裡面出,全都是從山上抽調,或者從其他工廠借調。
李學武在大會上發了狠,罵了娘,人事招錄工作一下子便順利了好多。
至少打給他的電話再沒有說情的了,其他人也有了理由拒絕相關的請託。
真有廠職工,或者相關合作單位、上級部門協調來的人員,直接走程序,光明正大地接受考覈,或者按照特殊渠道進行安排。
你有能耐,那就跟其他人一樣,接受培訓和考覈,沒能耐有關係,那就扔三產去下車間。
三產在這個時候自然是軋鋼廠的產業,更是比較重要的人事管理空間單位。
但以後呢?
很多企業都是把三產單獨成立公司,看時機不對,一腳直接踹開。
到時候三產單位中全是這些混子和賴子,人事凍結之下,誰都出不來,全跟裡面混吃等死。
李學武在制定三產管理處制度的時候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三產管理處不是一個行政管理部門,而是協調管理部門。
每個車間都是一個獨立的部門,真要是有上面或者關係單位硬塞進來的,李懷德擋不住,李學武更擋不住。
但在三產成立個包裝或者裝運車間,給這些混子甩過去,真有嫌麻煩的一天,就成立個包裝公司,或者裝運公司。
到時候以合作收購的名義,倒上幾手,找個背鍋俠一腳踹開,想哭都找不着調。
沒有人可以逼着李學武做事,你坑他,或者強迫他,反過來就要餵你吃粑粑。
比如這一次狂風暴雨,接連三天的形勢變化,李學武就不信,還有人敢站出來炸刺。
保密部的霍丁上週六在李懷德那裡到底說了什麼,李學武不太關心了。
就算是對方有什麼佈置,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當前的形勢下也不怕他們真敢動手。
那雨過天晴,或者過了這個風口呢?
當然是輪到他出手了,不然在衛三團佈置那麼多給誰看!
就是李懷德,真叫他在這個案子中吃上一口肥肉,可回過頭來,這口肉絕對要給李學武帶來雙倍,甚至更多的反饋。
這個案子牽扯的越多,關係越大,已經不是李學武能直接吃的狀態了,吃它,要鬧肚子。
讓紀監吃、讓分局吃、讓李懷德吃,甚至都要讓程開元吃,就是不讓保密部吃。
紀監這些人吃了,是要置換給他一定的資源的,保密部吃了,那就真是吃他們肚子裡了,當李學武是傻子呢。
週三下午四點多,李學武同生產管理組組長鄺玉生、經管組調度副組長畢毓鼎,以及後勤組服務副組長謝庭芝幾人考察調研了軋鋼廠的幾個車間。
主要是今年要在鋼城開始投建新的軋鋼廠,新廠區、新設備、新工藝。
預計三年內完成新廠區的建設施工工作,三年後投產運營穩定後,纔會停運京城軋鋼廠。
當前考察和調研的重點是,新廠區設備與工藝,安全與配套服務措施等應用建設工作。
隨行的還有新軋鋼廠建設項目部負責人、總設計師與總工程師。
他們要充分聽取這些領導的考察意見,以及對生產和管理上的要求。
李學武在考察零部件加工車間的時候就強調了流水線和機加工的配套建設,包括安全和環境管理。
當前的工業管理系統中,並沒有環保管理的意識,但李學武不能不強調。
有人覺得環保不重要,或者說當前的發展重點是創造和生產,環保的問題可以留給以後來處理。
李學武不認同這一點,今天拉饑荒,明天要還利息的,環保的利息比損失成本和獲取的及時利益要多得多。
廢水、廢氣、粉塵等等,不僅僅會對生活環境造成影響,更會對生產環境造成損失。
很多事故和災害都是環保問題所產生的,可能今天沒出事,明天沒出事,十年不出事,可十年後一出事那就是大事。
管安全有了成效,顯而易見便是車間裡斷手指的少了,死人少了,環保問題更難管。
因爲沒有前車之鑑,更沒有立即短時間內產生立竿見影的視覺影響。
鄺玉生就對李學武所提出的三廢處理車間表示了質疑,同時也提出了生產經費的緊張程度。
在他看來,李學武是個完美主義者,吹毛求疵,認真負責到了極致。
尤其是在安全管理過程中,兩人沒少因爲消防和監察貼封條和開罰單的事通電話。
雖然幾次被李學武給訓了,可他對於當前軋鋼廠的困難有更深刻、更直觀的認識。
年前開大會說今年是發展年,困難年,沒想到從一開年就困難了起來。
經費減少,預算卡死,生產工作實在是有些緊張。
錢緊張了,人就緊張,容易鬧情緒,鄺玉生也是焦頭爛額。
李學武也是看出了現場衆人的態度和意見,雖然沒有像鄺玉生這般直接說,可也都寫在了臉上。
他就在車間裡,給衆人普及了安全生產和環境管理的必要性,直接引申出來的便是職業病管理制度。
這是李學武將要在新的軋鋼廠投產運營之後就要開始實施的新生產製度管理。
所有危害廢物的產生,一定程度上是對勞動工人和所在地區環境造成危險影響的。
對勞動工人的影響可能是十年之內,或者疾病,或者身死,對下一代呢?
李學武點着衆人的鼻子說了,職業病影響到職工的兒女,今日在場制定未來的所有人都是罪人。
更嚴重的是,影響了工人是一代,影響了生產環境是子孫萬代。
道理很簡單,今天用健康買經濟,明天用經濟買不回來健康,健康不等於奉獻和犧牲。
奉獻和犧牲是有價值的,而人爲的製造問題,製造犧牲,那是犯罪!
現場衆人,包括鄺玉生在內的所有領導和幹部,均被李學武的話所震撼到了。
最直接感受到這種關心和重視的,便是車間裡聽到他講話的那些工人。
接待調研的生產科幹部不敢說話,可車間主任敢說話。
廠裡要發展,有困難,職工當然願意與工廠共同奮鬥,共創成功。
但以犧牲勞動職工的身體健康爲條件,他作爲車間主任第一個便是不服的。
工人們雖然沒說話,可真切的目光,以及看向李學武的贊同和尊敬是掩蓋不住的。
所以按照前期制定的施工標準和計劃,科學、安全、環保,每一樣都得以保留了下來。
在調研期間,李學武特別抽檢了安全管理問題,問了車間主任消防和安全生產話的問題,也現場檢查了滅火器,看了生產規程和標準化作業。
在同鄺玉生談話中特別強調,安全生產化必須一以貫之地執行,新建軋鋼廠的安全管理只會比這裡嚴格,不會比這裡落後。
這裡面不僅僅是生產和管理問題,還包含了人事問題。
三年後,新工廠投建完成,試運營結束後,這裡的工人是否符合新工廠勞動標準,全看鄺玉生的管理了。
更深層次的,軋鋼廠未來面臨着企業集團化變革,到時候軋鋼廠自然是要以單獨工廠成爲部門單元的。
鄺玉生要想在未來的集體結構中有所位置,必須要在工作中做出成績,要在工人中有組織地位。
京城軋鋼項目幾千上萬人的崗位,真上不去鋼城軋鋼的崗,到時候他只能背這個鍋了。
所以呢,新廠建設不代表京城廠不進步,不發展了,更要有緊迫感和學習節奏。
今天的調研是李學武在接手管委會辦公室副主任職務後,負責協調組織工作以來,第一次組織大規模的考察工作。
包括鄺玉生在內,所有隨同負責人都是以陪同的身份跟着他走現場和開會。
別看鄺玉生是組長級別的,是正處級,可在李學武的面前,依舊是要聽要求,聽協調的。
車間職工也是第一次比較直觀地看到了李學武如今在軋鋼廠管理結構中的地位。
廠領導之下,所有管理層之上。
甚至有機關裡的人傳言說,李學武同其他廠領導比,更具有實際權力。
協調組織,是受李主任委託,受管委會委派,對全廠經濟和生產工作做工作。
雖然不像是幾個副主任那般直接負責管理,但只是一個協調,便將李學武的權利無限放大了。
廠機關裡的人都在說,下面沒發現李副主任的職權變動並不代表這種權利的不存在,反而是李副主任的謹慎和認真。
單獨比較,可能負責生產工作的程副主任都沒有委辦的李副主任管的多。
但李副主任從未表現出飛揚跋扈,氣勢凌人的一面,更多的是做到了協調和組織的真正意義。
李副主任不是生產管理出身,更不是經濟管理出身,沒做過財務工作,也沒做過人事工作。
可就是能在具體的工作中,切中利弊,腳踏實地,以勞動工人爲本,以科學發展爲準,以共同進步爲目標,通俗易懂地闡述軋鋼廠的發展需要。
最基本的,工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在要求什麼,更知道他這麼要求會達到什麼效果。
幹部也能明白他所制定的政策和制度在規範什麼,在引導他們做什麼。
李懷德在小範圍會議中曾對其他幾位副主任說過,李學武的才華讓他焦慮,不知道該怎麼用。
有的人適合做人事工作,有的人適合做生產工作,有的人適合做財務工作。
而李學武呢,放在哪哪都行,放在哪哪出成績,放在哪哪都覺得可惜了!
這話自然是小範圍的傳播,可李學武就怕這句話。
所以,今天要帶着這些人來看生產,看車間,看現場。
不爲別的,只是覺得最近程副主任有些消沉了,背後做的那些事老是不見光怎麼能行呢。
他要是不作爲,那李懷德就要亂作爲了,總不能到時候憑空給老李弄出點啥事來吧。
形勢比較複雜,李學武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覺得還是程副主任比較好欺負。
——
“爲什麼生產會有問題?”
程開元坐在辦公桌後面,陰沉着臉看了對面的鄺玉生一眼。
有人說程副主任的命令還沒出辦公室呢,就已經失效了。
從生產組組長鄺玉生對他的態度就不難看出,程副主任在軋鋼廠的工作環境屬實不容易。
“不止生產有問題”
鄺玉生回答的語氣有些沉悶,同程開元擰着眉頭不同,他更多的是思考和擔憂。
“安全和服務那邊也有了新的要求,尤其是人事培訓和考覈工作,今天的檢查暴露出了很多問題”。
“問題~”
程開元冷漠地掃了他一眼,從辦公桌上拿起煙盒叼了一支,給自己點燃後扔了煙盒也沒讓煙。
“哪兒有問題,哪兒沒有問題,我就是想問問,爲什麼生產會有問題”。
“……”
鄺玉生擡起頭看了對面一眼,覺察出了程副主任的態度不對,適時地保持了沉默。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不錯不錯。
他對程副主任本人沒有意見,只是對於其在軋鋼廠總體發展規劃上的“叛逆”有不同意見。
對方顯然要借這一點對他發難,也是在表達不滿呢。
不過生產組組長這一層面的組織人事任命不是程開元一個人說了算。
不僅僅要看他在本職工作上的成績,鄺玉生還有李學武的支持。
李學武的支持代表什麼,這個不用細說,他把程開元的話當放屁都沒有問題的那種。
領導就是領導,尤其是主管領導,他要給予充分的尊重。
至於對方以前對他,對生產工作做過什麼,組織上自然有定論,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所以,程開元想要說什麼,想要表達什麼樣的態度,他只管聽着就是了。
只要不衝着他罵娘,什麼事都可以風淡雲輕地過去。
程開元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鄺玉生不說話,兩人沒得交流,那還談個屁。
“材料先放在這,我的意見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程開元將辦公桌上的文件放在了一遍,對鄺玉生說道:“你是主管生產工作的老同志了,是主要負責人,要有自己的態度和認知”。
他抽了一口煙,擡手輕輕敲了敲那份管理規劃,眯着眼睛說道:“管理不是協調,出了事你要負責任的!”
說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但在鄺玉生要起身的時候似是無意地說道:“東城工貿聯營廠缺個副廠長,有人跟我說想要個經驗豐富的老同志”。
程開元講完這一句,看着有些詫異的鄺玉生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沒有~”
鄺玉生站直了身子,目光帶着些許鄙夷地說道:“給軋鋼廠奉獻一輩子了,老死在這纔好呢”。
“嗯,知道了,去吧”
程開元這一次真是不耐煩了,不想聽他的豪言壯語或者內心情感,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等鄺玉生出了門,秘書走進來的時候,這才陰翳着眼神撇嘴道:“不識擡舉”。
秘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領導發這麼大的火。
不過他剛剛進來的時候遇到了鄺組長,對方嘴裡還罵了一句“艹泥麻的老同志”,這是怎麼了?
其實沒怎麼,一個嫌對方老了,礙事了;一個嫌對方廢物,屁話還多,相看兩厭,話不投機半句多。
臨近下班前,景玉農還找了李學武,問及了下午調研的事。
李學武也是忙的,跟她說了幾句,便要上樓回辦公室繼續工作,於德才還等着他給他做彙報呢。
景玉農卻是拉着他說起了這周要去汽車廠調研考察,還要會見羊城展銷會結交的外貿旅行團。
李學武一個頭兩個大,從週一開始就忙,忙到現在都忙不完,工作依舊一大堆。
“那就週五去汽車廠,週六見外商,正好在國際飯店,晚上準備個晚宴招待一下”。
“外商那邊誰安排?”
景玉農微微挑眉,道:“去汽車廠我這邊來協調,人事、財務、技術都得過去,還要開個會”。
“哦,對了”
她強調道:“兼併的工作可能有變化,部裡給了條件,京城汽車廠和二汽那邊好像也對這個項目有意思”。
“那就都給他們,咱們啥都不要”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就那些個破爛還有人爭搶,咱們圖意個啥”。
“別飄!”
景玉農瞅了他一眼,提醒道:“咱們廠的汽車廠還沒建起來呢,人家都早實現生產了,技術和儲備在那擺着,你不心動?”
“那得分怎麼看!”
李學武知道景玉農是不想放過自己了,下班前回不去對面的,只能站定了說道:“相比於一大堆人事和經濟問題,技術儲備可以有其他來源或者解決辦法,不值當的”。
“沒辦法,部裡的意見”
景玉農攤了攤手,道:“尤其是你上次給領導提了那麼深刻的建議,人家總是要有所作爲的”。
“……”
李學武嘴裡沒出聲地念叨了幾句,看得景玉農眼眉直跳。
知道他是在罵人呢,瞪了他一眼,讓他能忍則忍,不要胡亂說話。
李學武敲了敲手錶,道:“那就週五過去看看再說,反正都是收拾爛攤子,真折騰出什麼寶貝,別叫打起來就好”。
“至於國際飯店那邊”
他又看了一眼委辦的方向,對景玉農說道:“我叫對外辦來負責,你和李主任記得騰出時間來,這次不出面不太好看”。
“那就這麼着,分頭行動”
景玉農打量了李學武一眼,看着他滿臉的殺氣,抿着嘴用手指點了點他,提醒一下便回辦公室去了。
李雪站在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了,見領導走了,也學景副主任,對着二哥點了點,擠眉弄眼地做了提醒的動作,氣的李學武差點追過去給她一個腦瓜崩!
剛下樓,鄺玉生從身後追了上來,撇着嘴輕聲嘀咕了幾句,李學武聽見的都是罵孃的話。
還沒等他笑出聲呢,鄺玉生又指了指樓上,告訴李學武,剛剛聽着的,鋼城那邊來消息,從其他國家採購的汽車製造設備到港了,正在往鋼城轉運。
李學武長舒一口氣,笑着邁步下了臺階,給鄺玉生說道:“終於聽着個好消息了”。
這話剛說完,彭曉力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湊到李學武身邊輕聲彙報道:“您家裡來電話,說是……生了”。
“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