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裡,一羣人圍着兩人。
冉父身後的小王見此連忙上前要護住冉父,卻被冉父拉開。
啊~
“放我下來,下來。”
冉紅兵這時候回過神,見母親過來,開始掙扎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
可冉父眼中都是妻子,加上這些年對兒子的愧疚更不會放手了。
冉心蕊也跑過來,站在母親身邊,小臉警惕着,她打定主意,要是這人敢耍無賴,她就去找姐夫。
讓姐夫揍他。
“小芬!”
冉父眼眶已經溼潤,隨着心底裡的名字吐出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順着瘦削的臉頰,緩緩滑落。
隨着聲音出現,冉紅兵停止了掙扎,周圍人也詫異的看着,一片寂靜。
對面,隨着冉父聲音出現,冉母心猛地擡起,然後雙眼一番,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媽,媽!”
“小芬!”
冉心蕊趕緊扶着,冉父也抱着孩子衝過去。
“你,你別過來。”
冉心蕊護在冉母身前,警惕着冉父。
冉父卻是將冉紅兵放下,快步走到跟前,不管周圍人怎麼看,將冉母扶起來。
“小蕊,我是你爸。”
一旁,冉心蕊猛地坐在地上,然後小臉上都是迷茫,“不,不,我,你,我不是”
說着起身,扶起車子就往外跑。
身後冉紅兵還想跟着,卻被王大爺一把撈住。
“小蕊,小蕊。”
冉父着急,連忙對着身邊的小王喊道,“你去看看她。”
小王也看出來了,這是一家人相認啊,那個出去的女孩就是領導的女兒,也不多說,放下東西就跑來出去。
這是王大爺也趕過來,對着衆人一陣解釋,大家才確認,這男人,就是冉家的男人。
“快,快進屋子。”
王大爺說着,冉父用力將冉母抱起來,亦如當年,洞房花燭時,只是時光流轉,芳齡不再,歲月在兩人臉上留下生活的痕跡,卻改變不了,曾經依偎在一起的心。
“小芬,我,回來了。”
冉父抱着妻子,邁步走進夢中的家。
楊家
楊小濤看着高壓鍋裡煮好的雞,用筷子插了下,嚐嚐鹹淡,滿意的點頭。
院子裡亮着燈,小端午不想回家,繼續拿着木頭鏟子掘土,身邊旺財趴着,不時掃動尾巴,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飛蟲不敢靠前。
另一邊,老道坐在凳子上,看着端午和旺財,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用他的話來說,楊小濤這家裡就沒一個普通人。
兩個閨女還小看不出來,就小端午,這體格子,說是三歲孩子也未必趕得上,而且以他曾經混跡底層學習的‘識人之術’來看,這小子命中坦途通暢。
將來,不敢說大紅大紫,但絕對是富貴無憂。
然後是冉秋葉,這人,看上起跟楊小濤就是天生一對,既有女子的柔弱,又有大家風範,也是富貴命。
再就是楊小濤,這個,他本事沒練到家,還真看不出來。
最後就是這條狗了,這他孃的,絕對是稀有品種。
蚊子蒼蠅都不敢靠前,這是啥品種不說,絕對是‘珍獸’啊。
想他前半生學道徒勞無功,卻在隱於市的時候,碰到這樣的珍獸,真是,白費了。
而這樣的珍獸竟然是楊小濤出門路邊撿到的。
狗日的,這傢伙的運道得多強啊。
瞥了眼正在做飯的楊小濤,老道打定主意,跟在這傢伙身後,自己搞不好真能接觸到棺材裡麪人說的那種,金丹大道。
至少比自己瞎鬧強。
“姐,姐夫!”
就在楊小濤準備拿起內膽時,外面突然傳來冉心蕊的哭喊聲,楊小濤立馬看去。
就看到冉心蕊抹着眼淚跑進來,隨同進來的還要一個青年,身後還跟着院裡幾個人,因爲青年跑的太快,身後閻解放幾人追不上。
楊小濤立馬放下鍋,一個抄步來到冉心蕊身前,將她護在身後,青年跑的氣喘吁吁,見楊小濤擋在前面,也沒有上前。
不過身後閻解放等人卻是衝上來,這傢伙擅自闖進來,要是不抓住審問下,出了事咋辦?
正好楊小濤跟前,他們也能表現一番。
只是
閻解放剛把手摁在青年肩膀上,青年身子一矮,然後一個右手回抄,立馬將閻解放放倒。
兩分鐘後,院裡聚了更多的人,地上也哎呀躺着三五個。
“住手。”
見人越來越多,身後冉秋葉也出來看着妹妹,楊小濤上前叫住衆人。
他看的出來,這個青年已經留手了,不然以剛纔表現出來的動作,還有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地上的人絕不是哀嚎兩聲的事。
衆人看着楊小濤出來,停下腳步。
“這位同志,你是誰?爲什麼追趕?”
青年氣息喘勻,情急之下卻是用處了方言,“吶不是壞人。”
反應過來後,才緩過來,“我,我是領導派來的,看着,看着這小孩。”
楊小濤皺眉,心裡已經信了三分。
不然以冉心蕊的速度,根本跑不到這裡。
後面,冉秋葉扶着冉心蕊,“小妹,怎麼回事,你說話啊。”
“大姐,有個人來家裡,娘就暈了,他還說。”
“他還說啥?”
冉秋葉一聽立馬就急了,趕緊開口,冉心蕊有些緊張,“他,他說,他是我爸。”
猛然間,冉秋葉立在原地,身體顫抖起來。
雖然心理早有準備,但當真的聽到時,身體內的情感仍舊無法抑制。
淚水開始流下,雙手更是捂着臉,楊小濤見了趕忙來到冉秋葉身邊,將他攔在懷裡。
“秋葉,別緊張,深呼吸,深呼吸.”
“他回來了?”
“對,回來了,不要激動,深呼吸。”
“爸,真的回來了。”
冉秋葉哭的梨花帶雨,身旁的冉心蕊突然明白什麼,也意識到,剛纔那人,就是她腦海中模糊的父親。
“爸,姐,那是爸?”
“爸回來了?是真的嗎?”
冉心蕊跳到冉秋葉身邊,冉秋葉從楊小濤懷中起來,俯身抱着冉心蕊。
“對,那是爸,那是爸~”
這一刻,姐妹倆痛哭起來。
小時候,她們在院裡孩子眼中,就是沒有爹的娃,被欺負了,就因爲沒有爹替她們出頭,就白白欺負了。
小時候,她們問母親,爹去哪了,可母親每次都說,去了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後來長大了,確實是不知道的地方,因爲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
可現在,他出現了。一瞬間,內心的缺失彷彿被補齊,父親,這個詞變得沒有那麼陌生了。
“不,不是,他不是爸。”
突然間,冉心蕊掙脫開,大聲喊着。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冉心蕊已經要上初一了,年輕時的經歷,讓這個女孩成長起來,對事情已經有了自己的價值觀。
此刻,她的內心中是矛盾的,既有對父親的期盼,又有對父親離去的恨。
交織雜一起,就形成了矛盾的反應。
“我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他不是爸,不是,不是!”
冉秋葉看着妹妹的嘶吼,內心更加悲痛。
若是父親聽到了,他,會不會傷心?
不,他肯定會傷心,會愧疚。
妹妹說的話,會像一把刀子,狠狠的割着父親的心。
“心蕊,不是這樣的。”
冉秋葉想要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心蕊。”
這時,楊小濤走上前,伸手搭在冉心蕊的肩膀上。
冉心蕊看着楊小濤,淚眼模糊,“姐夫,那人不是爸,我爸在.”
“心蕊。姐夫說的話,還信不信了?”
“我,我信!”
楊小濤點頭,湊到冉心蕊耳邊,低聲說着。
冉心蕊慢慢平復心情,然後更是瞪大眼睛,擦乾眼淚。
“姐夫,你,說爸是英雄,是那個的大英雄?”
冉心蕊在空中花了個圓圈。
楊小濤鄭重點頭,“心蕊,你不是說長大了要當個科學家,也要做一朵大大的蘑菇雲嗎?”
“那,你可要跟爸好好學習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姐夫能騙你?”
“不信,你自己回去問爸。”
楊小濤說着,擡起頭來看着一旁的護衛,“這位同志,說這些事,應該沒關係吧。”
小王看着一會兒,突然被問到,只能搖頭,“只要沒說名字就行。”
這下,冉心蕊更加確信了。
安撫好冉心蕊,楊小濤又看向老道。
一旁的老道聽到後,立馬明白,那是冉組長回來了。
“老道”
“還說這幹嘛,趕緊回家去看看啊。”
“對對。”
冉秋葉卻是反應過來,立馬就要走,卻想到屋裡的孩子,有回身去收拾。
孩子姥爺回來了,得帶上認認。
楊小濤這邊也沒閒着,招呼老道一聲,屋裡有吃的,自己拿。
然後端起那鍋煮好的雞就往外走。
老道見了,只能無奈搖頭。
十分鐘後,楊小濤一家五口,冉秋葉抱着倆閨女,冉心蕊抱着小端午擠在後面,前排小王端着高壓鍋,一路跑到大雜院。
門口,停下。
楊小濤扶着抱着端午和悅悅,冉秋葉抱着蓉蓉,邁過門檻走進大雜院。
越來越近,楊小濤能夠感受到冉秋葉心中的急迫與不安。
門口,並沒有人。
那種想象中圍觀的景象並沒有出現。
不過,院子周圍見楊小濤他們來了,都點頭打個招呼。
整個院子裡,彷彿都可以壓低聲音一般,將空間留出來。
吱
楊小濤推開門,然後一羣人走進屋子裡。
牀邊,冉紅兵見大姐大姐夫來了,立馬跑到跟前,眼睛通紅,不時看向一旁。
竈臺前,坐着一人,手上正拿着燒火棍。
那人穿着帶補丁的格子衫,只一眼,冉秋葉的淚水就流下來。
腦袋靠在楊小濤肩膀上,嘴裡呢喃着,“是爸,那件衣服,走的時候,就是這顏色。”
楊小濤輕輕點頭。
冉父彷彿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目光都在前方忙碌的身影上。
冉母眼睛發紅,顯然哭過,卻沒有眼淚。
她動作很熟練,蔥花切成段放在花碗裡。
然後掀開鍋,用筷子在裡面抄起一團苗條放在碗裡,又用鍋鏟將一個荷包蛋放在麪條上方,最後在撈些湯水,整整一碗。
冉母也沒有看楊小濤他們,目光落在冉父的臉上,露出笑容,端着碗,遞到跟前。
冉父站起來,上前接過,然後就這樣站着,拿起筷子,一根一根的咬着,一口一口的吃着,眼淚一點一點的滴落在碗裡。
直到將最後一點湯喝掉,將最後一塊蔥花吃掉,冉父纔在臉上抹了一把。
“這麼久了。”
“還是這家裡的面,好吃,對味。”
噗嗤
冉母笑起來,同樣擦了一把臉。
這笑容,包含着太多太多的辛酸。
一個人,養活三個孩子,一個人,在這四九城孤苦無依,一個人
這笑容,又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責任。
作爲母親,作爲妻子,她沒有辜負他。
也對得起他。
而現在,這笑容包含的一切辛酸、責任,都被一把擦掉。
這一刻,全都爲了,再次見到他。
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等到了內心中的那份深埋的愛情。
“吃飽了?”
冉母的聲音恢復平靜,不再顫抖。
“吃飽了!”
冉父放下碗,拍拍肚子,大聲說着。
隨後又小聲說起來。
“媳婦,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