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濤說完，便陷入沉默中，因爲他清楚，自己要做到這一步有多難。
可再難，也要做過才行。
或許是想的太多，或許是中午喝了不少酒，楊小濤放下缸子，支着腦袋，竟然有些困頓。
見此，冉父沒有再多說。
他知道自家的這個女婿心智成熟，有些事看起來無厘頭，看起來沒有根據，但只要事情發生了，再回頭看去，一切決斷卻是充滿了深意。
就像這次，說是臨時來彭城，可這背後有沒有其它想法，只有楊小濤自己清楚。
“對了，爸！”
“你們那研究的咋樣？”
就在冉父準備休息會的時候，楊小濤突然開口詢問。
“什麼咋樣？”
“火箭衛星啊！今年能行不？”
楊小濤一副好奇的問着，冉父猶豫片刻，便將情況說了出來。
“也就是說，最後卡在固體火箭上唄！”
“解決了，就能飛上去唄！”
冉父點頭，“這次實驗就是奔着這去的，雖然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最起碼能夠找出問題。”
“現在…”
冉父無奈搖頭，碰到這種事，他也沒辦法，只能自認倒黴。
“放心吧，一次不行，再來幾次就是了！”
“總比放棄強吧！”
楊小濤隨意說着，冉父沒有吭聲。
有時候，說放棄很容易，一句話的事，但最終會一無所得。
而堅持或許很難，但最後一定會有所收穫。
哪怕是失敗，也能告訴別人自己走的路是錯的！
“其實吧！”
“如果衛星的重量降低三公斤，我們有五成的把握成功！”
冉父看着窗外逐漸落下的太陽，喃喃自語。
“那就輕點就是了，搞那麼大幹嘛！”
“咱們現在的功能又不多，就發個信號，別的也幹不來！”
楊小濤立馬開口，可冉父卻是搖頭，“中科院那裡的研究也是困難重重，不是一句話能夠解釋清的！”
“而且…”
冉父神情變得嚴肅。
“而且，這也的是實力的展示！”
“試想咱們將幾十公斤的東西都能打上去，還有什麼東西是打不出去的？”
“火箭，說白了，就是大號的導彈啊！”
楊小濤默默點頭，這點倒是忘了。
“行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早點走！”
“咱們回家！”
冉父說完，楊小濤點頭，隨即躺在準備好的牀上準備休息。
兩個人都是舟車勞頓，好容易沾牀了，很快就響起了呼嚕聲。
汽修中心。
牛軍跟孫小文坐在一起，他倆喝的不多，此時正拿着水杯相對而坐。
良久孫小文才開口說話，“老牛，你不考慮考慮？”
牛軍聽了低下頭，顯然內心在掙扎猶豫着。
今天的飯局雖然沒有明確的成果產出，但從雙方交流的氛圍上可以看出，合作是必然的。
未來，這裡將成爲機械廠的組成部分。
孫小文指的就是這將來的職位。
按照以往機械廠的經驗，這裡的一把手肯定是從四九城委派的人。
而牛軍，不管是資歷還是能力，都是有力的競爭者。
當然說這麼多並不是他有啥需求，他出身是化工廠的，就是想要爭取也沒用，機械方面不懂，修車都不明白，爭也沒用！
他純粹是跟牛軍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兩人合的來。
而且牛軍起勢了，有些事也能互相幫襯着。
牛軍聽到孫小文這樣說心裡也在盤算着。
這些年，軋鋼廠的老人隨着水漲船高，可是發展的迅猛。
好一些的，像王法常明傑這樣的，已經做到了車間主任，而原本的主任孫國、戰雷，更是當成了分廠的廠長。
這些人，算是得利最多的。
稍差一些的，像車文偉、劉軍、韓麗燕，劉國剛之類的，也都成了各個工作的中層管理者。
最差的那批人要麼是小組長了，要麼是工廠的骨幹。
當然，這些人比起來劉懷民、楊佑寧徐遠山他們來說，還是差了點。
而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圍繞在楊小濤周圍。
越是親近楊小濤的，獲得的好處越多。
而他，說起來跟楊小濤並不算熟。
甚至當初因爲某些事情，還跟楊小濤有過齷齪。
當然，這點齷齪在現在看來，純粹是自己想多了。
因爲楊小濤壓根就沒將他當成一回事。
牛軍從回憶中出來，拿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喝酒讓他嗓子發乾，心裡的話卻讓他難以啓齒。
“老孫，你說，我有這機會嗎？”
最終，牛軍還是說了出來。
而這話的好意便代表了他的心思。
他想要抓住這個機會。
孫小文卻是比牛軍更加樂觀，聽到牛軍的話立馬湊到跟前，小聲分析道。
“老牛，你還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啥？”
牛軍也湊過來，神情有些急促。
“嘿，咱們的這位楊總啊，看上去年紀不大，但看人的眼光賊厲害！”
“你看看這些年他做出來的安排，其他的我不清楚，但化工廠這邊，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沒有楊總在，單純靠徐廠長，別說有現在的規模，就是維持原先規模都難。”
“可楊總就是敢用新人，上次將那些鬧事的年輕人送進化工廠，現在不也是成了骨幹？”
“還有，你看看楊總搞的研究所，研發處什麼的，哪一個不是獨斷專行，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
“所以，只要楊總覺得你行，那你肯定能行。”
“甚至，楊總還會給你支招呢。”
牛軍聽到孫小文這樣說，心裡也變得明悟。
想想王法，想想車文偉，想想刑加琪…
這些最早跟在楊小濤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楊小濤提拔起來的？
這是楊小濤親信！
親信！
牛軍咀嚼着話裡的意思，孫小文也看出他的心思。
於是再次開口。
“所以，老牛，你要想搞定這個職位，就要認清楚跟誰。”
“這點，得你自己想！”
牛軍默默點頭，再次拿起缸子，卻發裡面的水都喝光了，這才放下，隨後問道，“老孫，要是給你，你怎麼選？”
孫小文聽了身體仰在椅子上，“要是有這好事我還選個屁啊。”
“早就跟楊總混了！”
“這麼年輕，現在就取得這般成績，將來成就暫且不說。”
“就是這年紀，哪怕是熬資歷也能熬上去！”
孫小文說着看了眼牛軍，“其實，我挺羨慕你們機械廠的人，真的！”
“最起碼跟楊總是一個系統的啊，不像我們，領頭的沒本事…”
牛軍沒有往後聽，只是心頭的念想更加強烈。
……
嘔…
嗚…
書記辦公室裡，黎書記扶着桌子，肚子裡的酒水菜餚不斷涌出。
一旁的青年人端着盆子，另一旁還有個中年人拍打着黎書記的後背。
屋子裡哪怕開着窗，也被這股酒腥味佔滿。
“好了，好了，吐出來，舒服多了！”
黎書記接過一旁的水杯漱漱口，又拿起毛巾擦嘴，這才直起腰來說道。
青年連忙將盆子端出去，中年人扶着黎書記坐回椅子上，然後將一個溼毛巾遞上前，黎書記接過在臉上使勁擦着，讓自己清醒一些。
“好久沒喝的這麼痛快了，哈哈！”
黎書記感慨着，“這位小楊同志，當真是了得！”
中年人接過毛巾放在一旁架子上，聽到黎書記的話不由道，“書記，咱們用得着這樣求人家嗎？”
“咱們這些年埋頭苦幹，不也發展的很好？”
“只要咱們繼續下去，上下一心，不說比得上滬上金陵，但也不會比別人差！”
中年人說着，看向黎書記的目光更多的是心疼。
作爲辦公室主任，他清楚黎書記這些年爲了發展付出多少心血，也明白彭城能夠有今天，靠的是誰來掌舵。
聽到中年人的話，黎書記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哈哈笑着。
“小周，你啊！”
黎書記拿起杯子喝了口熱水，感覺肚子裡好些後，“是不是覺得，對他們這樣的巴結，有失身份，拉不下臉來？”
“對不對？”
中年人被戳破了心思乾脆承認道，“對。書記！”
“咱們又不是離開他們不行，幹嘛求着他們！”
“紅星機械廠，那是上級領導扶持的，這要是把資源都給咱們，咱們的企業未必比他們差！”
中年人瞭解彭城的發展狀況，也清楚發展欠缺的東西。
說到這裡，中年人再次想起楊小濤，又嘟囔說道，“何況他這麼年輕，老話說的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咱們這樣求他，未必有用！”
黎書記認真聽完後，這纔將搪瓷缸子放下，然後將“爲人民服務”的紅字對準中年人。
雙手十指交叉立在桌子上，“認識這幾個字嗎？”
中年人聽到後沒說話，只是眉頭皺起，這簡單的幾個字，她能不認識？
可這裡面的深意，他卻是不明白！
見中年人沉默，黎書記這纔開口說道，“這五個字，領袖親自寫了，送給他！”
中年人猛地擡起頭，感覺心臟被什麼捏住似的，呼吸不暢。
“年輕，誰都年輕過啊！”
“但年輕，卻又是一個很短的過程！短的讓人還沒感受到，就沒了。”
“到了你我這個年紀，最羨慕的，其實就是年輕！”
黎書記再次開口，卻是感慨氣人生來，中年人若有所思。
“書記，您是說，看重對方的年輕，看重他的未來！”
稍加思索，中年人便明白黎書記的用意。
“對！”
“年輕，就是未來啊！”
黎書記看着中年人，這位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手下，總算是沒白調掉。
“如此年輕，就做出這麼多事情。”
“你覺得，他的未來能差了嗎？”
中年人搖頭，別說未來了，就是現在做出來的事，也是許多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
“可，現在不是未來。”
“有些人站錯了…”
中年人沒有說完，因爲他知道，黎書記明白箇中含義。
黎書記聽了卻是笑着，然後整個人往後靠在椅子上，腦袋搭在靠背上面，目光看着頭頂上的燈罩，緩緩說道，“知道那年我去城門樓上參加慶典嗎？”
中年人點頭，那是黎書記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也是他們整個彭城班子最值得津津樂道的事情。
每次說起這個，黎書記都會充滿笑容，充滿幹勁。
不等中年人開口，黎書記又自顧自的說道，“在那成樓上，我被安排在後面！”
“而他，卻在前面！”
話音落下，中好人不再吱聲。
黎書記閉上眼睛，輕輕揮手。
中年人見狀輕聲轉身，離開辦公室。
回到主任辦公室，中年人沉思片刻，隨後拿起電話來。
“喂，工業局嘛，明天上午十點，所有領導開會。”
“對。所有人，任何人不得缺席！”
啪嗒
掛斷電話再次撥打出去。
“喂，城建嗎？”
……
“喂，找一下衛生…”
等一通電話打完，放下話筒。
中年人才扯着乾啞的嗓子，拿起缸子上的蓋子。
看着那紅色的字，不由深深呼吸，“一切，都是爲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