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馬不停蹄
經過兩天一夜的長途跋涉，魏平安終於踏足上海的土地。
記得上一次來上海公幹，還是六年前的上一次。
嗯，此時此刻，廢話文學代表了魏平安糾結徘徊的心境。
有種近鄉情怯的躊躇。
“魏總師，歡迎來上海。”
車站出口，一條紅色的橫幅隨風搖曳，橫幅下站了五六個人，男男女女都有，爲首是一位黑框眼鏡的瘦小中年男士，豎着三七分頭，讓魏平安天然想要使一招神龍擺尾。
上海鋼廠的後勤老大楊先森，專門帶隊親自來迎接魏總師蒞臨指導。
對於魏總師對SJS鋼廠的升級改造，他們早就眼紅已久了。
上海鋼廠接觸國際的機會較多，進入60年代，國際最前沿的轉爐技術就是自動化全氧頂吹轉爐鍊鋼技術。
所以鋼廠經過研究決定，於63年11月份起，抽調鋼廠骨幹科研人員共同研究，試圖打造新國家第一座自動化頂吹全氧轉爐。
然而，研究還在摸着石頭過河，京城的SJS鋼廠那邊，就傳來了更爲前沿且已經出了實驗結果，成效顯著的頂底復吹全氧轉爐鍊鋼技術……
這就相當於他們原本打算摸索着模仿生產個自行車，結果自家突然蹦出來個猛人，手搓了一臺摩托車。
更好的技術唾手可得，自然不會再有人傻傻的用更多的資金去研發“落後”技術了。
過完年，等待事情的轉機。
京城傳來消息，魏總師因爲研究太投入導致分配給他的科研小組成員被挖牆腳。
這種奇葩的事情，讓上海鋼廠的一衆科研團隊成員欣喜若狂。
他們鋼廠也是第二個集體請纓，申請作爲魏總師兵卒的鋼廠科研隊伍。
第一個，就是SJS鋼廠。
人家屬於近水樓臺。
不過事情一波三折，最後魏總師還是在他們千盼萬喚的情況下，順利抵達。
接待規格那是相當到位。
外面有一輛中巴一輛嶄新的轎車。
楊主任熱情的爲魏總師介紹着上海的風土風景和小吃，看到魏總師對這輛車子打量的很多，就笑着道：“這是咱們自己生產的上海牌轎車，去年定型，這是第一批車子，咱們鋼廠有幸分配了一輛。說起來，這次接待魏總師您，也是這輛車頭一次迎接來賓呢。”
“那我可是很幸運啊。這輛車有點奔馳220S的感覺，感覺比它還要時髦，還要好看。”
“魏總師慧眼。”
一路看着沿途風景，魏平安神遊天外。
旁邊的安陽卻看的很起勁兒，頗有點目不暇接的感覺。
實話說，上海從上個世紀開始，跟國際接軌的就比較多，有種國際範兒的大都市，跟京城傳統的莊重威嚴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安陽從來沒感受過這種大都市，初來乍到有些不適應。
反觀魏平安，因爲心緒飄在別處，看上去就像是見多識廣，榮辱不驚。
至少楊先森主任默默的在心裡給魏總師的淡定和沉着點了個贊。
上海鋼廠這邊給魏平安試圖安排的也是招待所。
不過這裡的招待所規格可比SJS那邊要高檔的多。
而且楊主任人情世故駕輕就熟，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就直接安排了魏總師和安陽各自不同的房間。
魏總師是一個套間，外面有小的茶吧和接待室，有沙發和客廳。
安陽就是普通的單間，好在房間裡都有獨立衛浴，這對於安陽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驚喜了。
要知道在SJS招待所，哪怕是師傅，也是要去大澡堂子洗澡的。
“魏總師，您先休息，晚上我們楊廠長和幾位領導爲您準備了接風宴，就在咱們這個招待所二樓，到時候我過來接您。”
“楊主任，接風宴就先算了吧，我不用休息，在火車上兩天已經休息的足夠了，如果可以的話，咱們去預備車間轉一圈可以嗎？”
“可以可以。早就聽人說魏總師您雷厲風行，今天可算是開了眼了，佩服，佩服。”
安陽沒用魏平安通知，放下行李，拿着筆記本就趕了過來，正好跟師傅在樓梯口匯合。
直到這會兒，楊先森才真的偷偷放下心來。
看來傳言不虛，人家魏總師真的就是實幹家，不是那種虛頭巴腦的樣子貨。
迎接魏平安時，楊先森就特意解釋過，今天鋼廠領導去被冶金上海分局喊去開會，相當於領導層一鍋端。
他是唯一漏網之魚被安排熱情接待魏總師。
魏平安是理解的，可楊先森跟魏總師第一次接觸。
剛纔魏總師表態說先去工廠籌備車間轉一圈。
楊先森首先就心裡咯噔一下。
他是怕魏總師對領導不出來迎接他不悅，會不會想要去吹毛求疵借題發揮。
現在看來，小人之心了。
上海鋼廠很大，想要升級自動化頂吹轉爐的車間在廠區中間部位，進入廠區有一輛小巴車。
廠區裡通公交車，這可比京城的鋼廠現代化多了。
魏平安剛到上海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實地考察，這種實幹的精神非常出人意料。
楊先森作爲此時此刻鋼廠最大的留任領導，全程陪同。
但他不是專業人士，甚少發言，就在聽魏總師跟他隨同的安師傅溝通。
安陽這倆月被師傅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專項能力突飛猛進，早已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
專項能力，也就是針對性突擊培訓出來的能力。
安陽掌握的最熟練的兩項技能之一，就是升級改造全氧頂底復吹轉爐這個項目。
其次纔是鈦合金項目洽談和下訂單。
點亮了兩個技能點，一個是專項技能，一個是談判技能。
這趟上海鋼廠的事情，魏平安來之前就打定了主意。
他統籌指揮，安陽負責跑腿和實操落地。
至於多出來的時間，當然是找自己失散好些年的那位有實無名的小媳婦了。
這事兒火車上已經跟安陽說了。
作爲兒徒，爲師傅分憂解難是義不容辭的。
何況能有這種鍛鍊的機會，安陽也是求之不得。
所以這倆人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安陽亦步亦趨的跟着，時不時還低頭在本子上記錄些什麼，有時也會停下腳步對着設備比比劃劃，然後跟魏總師溝通意見。
旁若無人的科研專家態度。
瞬間震懾住了隨行的人們。
”嗯，大概先這樣，今晚回去出一份規劃草案，明天我們再詳細探討一下。”
“楊主任……”
魏平安跟安陽談妥之後，轉過身，喊了一聲楊先森。
“魏總師，您有什麼需要？”
“是這樣的，二機部九所的老於也在上海，今晚我過去跟他有點事要交流，接風宴我心領了，安陽……”
“哎，師傅。”
“楊主任，這是打小跟着我的小徒弟，實在抱歉，就由他代表我出席吧。家國大事爭分奪秒，請楊主任擔待一二。”
“這，這……好，魏總師您有事就忙，需不需要我安排一輛車送你過去？”
“那就謝謝你了。”
魏平安跟安陽又叮囑了兩句，也就是按照火車上講解的那麼應付就行，不用膽怯，然後一行人就又迅速的退出了車間。
等鋼廠的科研團隊成員聞風趕來的時候，就突然發現，魏總師這效率實在是有夠快的。
讓他們兩次措手不及，追不上節奏。
只能望着遠去的車尾燈讚歎：不愧是大國之匠啊。
魏平安快馬加鞭，順利趕上了老丁這邊的午飯時間。
“說吧，今兒要是不把事情掰扯明白了，我可就賴上你不走了。”
“那趕情好，我正遇到幾個頭疼的問題，伱來了也跟我分析分析……”
“停，停，停……吃飯，然後辦事兒。不然我這心不踏實，幹不了活。”
“行吧，先吃飯。”
別看是兩個級別牛掰的總工，吃的也不過就是兩碗拉麪，一人碗裡還給多加了個雞蛋。
老丁也是餓了，頂着一頭雞窩頭，眼鏡片兒上都是指紋水霧，吃的狼吞虎嚥，有種連碗都不剩的氣勢。
魏平安知道他的情況，也不言語，呼呼的開動。
倆人心裡都有各種各自認爲緊要的事要辦，但此時卻格外一致，悄無聲息的悶頭吃飯。
飯後，纔是交涉和談判標價碼的時候呢。
“胃病咋樣了？這段時間還有犯嗎？”
“原本上月底要回去一趟的，這邊到了一個關鍵節點，沒走成，最近這兩天胃又開始有點不舒服了，不過還好，沒疼多厲害。”
“猜着你就得這樣，給你帶了，這份量，夠你仨月的。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一句，是藥三分毒，能平日裡注意一下，就別總把解決辦法往藥上扯……”
“謝了，老魏，還是你懂我。”
“現在輪到你表現了……”
“這個……”
“別跟我說你忘了啊。”
“哪能啊，我惦記這事兒呢。你知道是誰提醒老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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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還有誰知道的這麼清楚，我用腳指甲想都知道肯定是你。我說老丁，你啥時候變成大舌頭了？”
“要不是爲了幫你解決問題，我能跟老陳提這個？我還擔心你哪天拿我的事兒到處宣傳去呢。”
“想讓我閉嘴，那就得弄點乾貨堵住我嘴，你說是吧？”
“行，乾貨來了，洗耳恭聽吧你。”
老丁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開始說他的準備工作。
“漢春船廠檢驗科……副科長……獨居在江蘇路112弄……”
“老丁，你說的這些信息，我來之前就知道了啊，有沒有點其他有用的？”
“這個……”老丁老臉一紅。
“本來想給你租下她旁邊那棟老洋樓的，可是昨天人給回了消息，要趕着出國，不租了，打算整個賣掉……”
老丁有些汗顏。
這點小事沒辦妥，其實八九不離十了，可誰能想得到人家房主原本打算留着，現在突然要賣了呢？
“拿來吧。”
魏平安伸手，遞到老丁面前。
“什麼？”
老丁有些懵。
“老洋樓的地址，還有房主的聯繫電話。”
“不是，你聽沒聽我說啊？人家現在不出租了，打算直接賣掉，周圍現在不是廠裡租了當宿舍樓，就是原來有住戶……”
“聽了，既然房主要賣，那買賣商量唄。我買不起，還不能幫着代賣啊？我魏平安堂堂一個總工程師，連這點信譽都沒有？”
“代賣？”
老丁眨巴眨巴那小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房主着急出國，房子我幫他代賣，賣的錢不經我手，買家直接匯給他，我就負責幫着看場地，領着買家看房交易……”
“嚯，你可以啊老魏，這腦瓜轉的是夠快的。我就沒想到這個……”
老丁眼睛一亮，立刻明悟了。
這是連租金都要省下，準備白白住房了。
其實老丁猜錯了。
魏平安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決定要買下。
反正他不差錢。
既然對方要出國，他空間裡的美刀可是都快要發黴了。
適當的刮點皮用一用，也是不錯的。
權當鹹魚翻個身。
而且以後跟諸暉在一起了，總不能還讓她住單位單身宿舍吧。
上海這地兒，也得有個自己的愛巢啊。
先築巢，才能引來金鳳凰不是？
“老魏，要不要我陪你去？”
“行啊，你走得開不？”
“嘿嘿，我就不去了，反正你一個人也能辦了事兒。”
“哼，就你啊，我摸得透透的，收起你那惺惺作態的樣子吧，等我忙完了再來找你。”
“那成，不着急。”老丁說完了，又補充了一句：“明天中午過來也可以，我還請你吃麪。”
“這叫不急？”
魏平安轉身就走，邊走，邊高高豎起了一根中指。
“明天中午過來，我給你那套證件。”
“這纔像個樣子。”
魏平安又伸出其他幾個手指，化作手掌，擺了擺，算是用後腦勺跟老丁告別。
出了計算機中心，魏平安就開始尋路坐公交。
見到老於那會兒，魏平安就打發鋼廠的司機開車回去了。
辦不是鋼廠的事兒，就別用人家鋼廠的車了。
初來乍到，公器私用不太合適，魏平安並不想在這方面逾越。
再說了，魏總師的感情私事，沒必要一開始就鬧得全城風雲的。
等來到江蘇路112弄，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按道理，江蘇路上應該是有很多上流人士的住宅和歐式風格的小洋樓，即便不夠繁華，也不應該是魏平安現在看到的這種樣子。
此時的江蘇路上跟魏平安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很多地方像是受到波及很深似的，特別是來的路上一晃而過的284弄，因爲那邊有教堂，所以比較醒目。
好些工廠車牀的聲音、噴着灰塵的大煙囪，魏平安還看到了吊車……
真是暴殄天物。
還好112弄這裡算是比較安靜。
也可能跟老洋房主人的身份有一定關係吧。
畢竟現階段，民族資本家還處在蜜月期的尾巴。
這個先生想要變賣家產出國，或許也是個有遠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