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你真是異想天開,能養牛黃……”劉衛東把這四沓錢摞起來,遞給白建功,“你還不如直接人工養金子了,來錢更快!”
得!
莫日根苦笑,一個比一個能擡槓!
白建功咧嘴哈哈笑,也從兜裡掏出上級撥給的一千塊錢,和那四千放在一起,“有額駙大人贊助的四千塊,咱們現在有五千塊錢了,可以在草原上搞出一個大動靜!叫其他旗縣的牧民兄弟們也看看咱們巴音陶克公社學大寨的成就!”
劉衛東看看白建功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破破爛爛的鞋子,再磨幾天都能看到腳指頭了,微微點了下頭,相比胡傳福那老東西,白建功這人雖然整天喊着戰天鬥地,一腦子狂熱思想,但最起碼足夠清廉。
把錢交給他,倒是放心。
雨後的草原,得到雨水滋潤的青草再次熬過了嚴苛的乾旱,開始恣意生長,紅星湖也存滿了水,東側的堤壩險些被暴雨沖垮,還是莫日根帶着人,頂着瓢潑大雨把堤壩加高了兩米,這纔沒有讓寶貴的水資源白白流走。
這次的水利工程規模很大,按照白建功的想法,分爲兩個部分!
一是妥善利用地上水資源,簡單來說就是掐斷吉木倫河,築起一個水庫,利用地形高差,將河水引入一片窪地中,進行引水灌溉,形成一個灌區,向內地一樣發展種植業。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一旦再出現旱情,就可以把水庫裡存的水分享給周圍部落,確保牛羊牲畜安全熬過旱災。
至於這第二呢,就是聯繫基地,給草原打井,每個部落都要打上兩口井,一口平時使用,另一口留着防備旱災。
想法很美好,可是隻靠着手頭的五千塊錢,就想幹這麼大的事,着實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要是再能弄個一二斤牛黃,就好了……”
又到了牛羊交易市場開市的時候,白建功直勾勾盯着那些牛羊,自言自語道。
現在他的手提包裡就裝着那五千塊錢,不過他並沒有挪用公款給自己買一碗奶茶喝或者換一雙鞋子的打算。
那是對他人格的侮辱!
劉衛東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塊紗布,把臉捂起來,免得被人發現。
他“劉一指”的名號已經響徹整個草原!
爲人不識劉一指,尋遍牛黃也枉然!
“先打井還是先造水庫?”劉衛東坐在白建功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造水庫這點錢好像不太夠……”白建功掰着手指頭算了算,“要是在新立部落那個口子造重力水壩,最起碼得動用上萬方的土石,而且咱們不能簡單壘個水壩就完事,我還尋思着弄幾臺發電機組,咱們也像城裡人一樣,給牧民們家家戶戶都扯上電線……”
“是啊,如果真想弄灌區的話,電力是不能缺的……”
後世吉木倫河上修建了沙那、白彥花、小河西、吉布圖等水庫,將這條可憐的河流層層截斷,並以此爲基礎修建了好幾個大型灌區,甚至在大草原上種上了水稻!
而處於吉木倫河最上游的巴音陶克公社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寶貴的河水流走,造福下游,而他們還要飽嘗乾旱之苦!
沒法子,人必須得自私一點!再這麼慷慨下去,萬一哪天旱災又來,牛羊全都得渴死!
白建功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吉木倫河水系圖,在勝利壩這裡畫了個圈,“我調查過了,這裡是修水壩最好的位置,如果從這裡把吉木倫河攔腰掐斷,回水區甚至能到你們黃草嶺這裡!”
“幾十公里的回水區?”劉衛東嚇了一跳,這傢伙到底要修個多大的水庫?
存水量上百萬立方的那種?
就靠着咱們手裡這五千塊錢?
搞笑呢!
“劉衛東同志,這我就要批評伱了,雖然咱們現在沒有條件,但也可以創造條件嘛!反正水庫是一定要修的,只是方法的問題而已!你要敢想!不敢想,還能敢做什麼!”
面對劉衛東的質疑,白建功忙不迭的給他加油打氣,劉衛東笑了笑,“你要這麼說……我還尋思着把貝加爾湖搬過來呢!”
“我還想着把青藏高原拍平……”白建功也是個妥妥的擡槓運動員。
集市上,衆人都探頭探腦打量着這位面罩紗布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
正坐在桌邊給牧民們看病的小格格見此,促狹喊了一聲,“老公你過來一下!”
“誒!”
劉衛東慌忙站起,跑到媳婦身邊,正圍在一旁等着看病的牧民都是一拍大腿,我說咋這麼眼熟呢,這不是劉一指嗎?
“額駙你可算來了……”
“我最近相中一頭牛,你幫我看看有沒有牛黃……”
“您去我們生產隊幫忙指點一下養殖牛黃,啊呸呸,黃牛的經驗吧……”
牧民們蜂擁而上,把他困在正中,還有幾個沒良心的傢伙喊着快按住他,別讓額駙跑了!
劉衛東臉都黑了!
“衛東來了,走跟我去看看牛!”吉日勒圖老爺子走過來,虎着臉把衆人趕走!
劉衛東狠狠瞪了媳婦一眼,跟在老頭身後往牛馬集市上走。
“老爺子我真不會看哪頭牛有牛黃,我上次就是撞大運而已!”劉衛東小聲解釋,老爺子嘿嘿一笑,“我在草原上生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事還看不明白?我找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說說,你看你們現在弄了好幾個奶粉收購站了,一個收購站有倆正式工人的編,能不能把我兒子也……”
劉衛東臉一抽抽,原來是這事!
現在巴音陶克公社這邊有四個牧製品收購站,供銷社給了八個編制,這些編制給誰,都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所以劉衛東干脆誰也沒給,大家現在都是臨時工。
不光吉日勒圖,伯顏、蘇赫他們也都來找過,想把自己的子女安排進編制,擺脫牧民身份,成爲拿紅本吃皇糧的正式國家工人。
“這個我做不了主啊,得人家供銷社領導定,要不我回去幫你問問吧!”劉衛東直接把黑鍋扣到郎主任頭上,老爺子嘆了口氣,“行吧!要是能把我四個兒子安排進去一個,我臉上也有光彩……”
“呵呵……”劉衛東笑得很勉強。
都削尖了腦袋要編制,真是……
唉!
白建功匆匆追過來,“衛東,正談事呢,你咋還跑了!”
劉衛東尷尬一笑,吉日勒圖老爺子一看到白建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這老爺子!”白建功看這老爺子負氣而去的背影,撓撓頭。
“你哪嘎達得罪他了?”劉衛東瞎打聽,白建功撇撇嘴,“還能啥事,我和他們說要養牛,多養牛多產奶,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老爺子就不樂意了。”
劉衛東皺了下眉毛,大力發展奶牛業不是我一直強調,一直在做的事情嗎,怎麼老爺子牴觸心理這麼大嗎?
“走吧,咱們去吉木倫河看看。”
劉衛東路過診療攤的時候,還不忘瞪媳婦一眼,都是你搞出來的!
小格格衝他挑挑眉毛,一臉得意。
“格格和額駙感情真好!”牧民們看着他們倆眉目傳情,都羨慕得不得了!
劉衛東叫上伯顏大叔,直奔他們新立部落,站在勝利壩上,看着那因爲大和尚虹化而降下的暴雨存滿的雨水,伯顏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有了這汪水,一個月不下雨也不怕!
受那場暴雨影響,吉木倫河的水流量大了不少,嘩嘩的水聲響徹耳畔,劉衛東滑下好幾米高的陡崖,站在河邊,看着略有些渾濁的河水滾滾東去,爲下游的巴彥花水庫提供源源不斷的水資源,心裡着實有些不舒服。
聽伯顏大叔說,下游已經修了好幾個大灌區,種上小麥、玉米,甚至還有水稻!肆意揮霍寶貴的水資源!
而上游卻飽受乾旱之苦!
“衛東你怎麼看?”伯顏看着滾滾東流的河水,心裡已然有了些計較,但他還是想聽聽劉衛東的意見。
畢竟在這片草原上,牧民們對王爺府的人有一種天然的依賴感。
而且額駙還這麼有學問,有本事。
“那邊是屬於別的公社了,雖然也曾經是王爺府的部屬,不過……”白建功就差點說出“幫他們修水壩我又得不到好處”這句話了!
“既然都是王爺府的部屬,咱們是該和他們好好談談。”劉衛東卻不以爲意,在他看來,這片草原上的百姓都曾經是岳父大人的屬民,他一直給黃草嶺等幾個部落搞東西,早已引起了其他部落的不滿。
格格是我們所有阿魯科爾沁牧民的格格,額駙也是我們的額駙,爲啥這麼偏心眼,把牛馬交易市場放在黃草嶺,還給他們修水壩搞奶牛,我們這些部落是後媽養的嗎?
“劉同志你去吧,我先回蒙古包裡歇歇,這兩天腰疼病犯了……”白建功開始裝病,劉衛東笑了笑,衝伯顏招招手,兩人蹚過齊膝深的吉木倫河河水,來到對岸。
得益於河水的滋養,河邊的草長勢極好,平地草高沒脖子,兩人艱難跋涉三十多米,總算走出高草區,站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劉衛東極目遠眺,阿魯科爾沁的珍寶——貢涅爾草原出現在他的面前!
“額駙看到沒,遠處那些破房子,就是以前的王爺府。”伯顏指着極遠處一堆殘破的建築物,思緒又回到了鐵馬金戈的年代。
當時老王爺騎着白馬揹着槍,領着他們和小鬼子幹!
現在一晃也三十多年啦!
那裡就是媳婦出生的地方?劉衛東頓時升起好奇心,有空一定去看看!
但現在得先辦正事!
一個牧民騎着馬跑過來,看到兩人,翻身下馬,手按在胸前,恭恭敬敬低下頭,給劉衛東行了個禮。
“額駙吉祥!”
劉衛東急忙把他攙起來,這個人他在牛馬交易市場上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哈斯木仁,雲丹大和尚圓寂了你知不知道?”伯顏開口問道,哈斯木仁搖搖頭,“我最近在家接羊羔,連集市都沒去,哪裡知道這事!”
伯顏挑挑眉毛,沒說什麼。
“額駙難得來我們這寶力格部落一次,一定要去我們家坐坐。”哈斯木仁吹了聲口哨,草原上跑來好幾匹帶着籠頭鞍韉的駿馬,他牽過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把繮繩遞給他,“這匹馬溫順,額駙你騎着牠吧!”
伯顏又笑起來,“你不知道咱們額駙的坐騎是一匹最烈的生個子嗎?”
劉衛東見伯顏一個勁頂撞哈斯木仁,眼珠轉了轉,合着兩人之間……
好像有點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