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錚話音落下,周圍立即陷入一片靜寂中,幾道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
王錚耳邊響起了迴音,一遍遍提醒他方纔說了些什麼,驚慌之中,他的開啓的嘴巴半晌沒能合攏。
縣丞的目光從王錚身上挪到了謝玉琰身上,開始有些弄不清楚了,王家與這謝娘子是什麼關係?爲何王氏的小郎君要叫謝娘子阿嫂?
那麼王錚的哥哥又是誰?
縣丞一下子將自己繞暈了。
還是謝玉琰先笑着開口:“小郎君這是哪裡的稱呼?”
王錚半晌才訥訥地道:“我……我……我也不知曉。”
謝玉琰不禁一笑,老成持重的王錚居然年少時是這般模樣,若是讓王淮看到這一幕,大約要驚掉下巴,不肯相信這個人是他爹。
謝玉琰道:“沒嚇到小郎君就好。”
既然做錯了事,就要一力承擔,王錚硬着頭皮低頭:“弟弟沒事,是弟弟唐突了。”既然錯了,乾脆就承認了。
兩聲“弟弟”再出口,大家都覺得這小郎君委實有些憨。
縣丞捋着鬍鬚,看那謝娘子沒有半點驚慌,可能是他們想多了。
那可是大梁的王氏子弟。王氏子弟自稱弟弟,除了皇親國戚,任誰聽了都會有些動容。只有不知曉他們真正身份的人,才能這般平靜。
謝玉琰沒想在這樁事上糾纏,扯開話題道:“郎君第一次來村中,跟緊了些。”
王錚點頭。
“大人,”孟九道,“我們往前走吧!近點兒,能看得更清楚。”
縣丞這才重新擺上公事般的臉,繼續邁開腳步。
鍊鐵的院子裡,堆放了許多石炭。那些石炭烏黑髮亮,堆積起來如同一座小山,縣丞看了不禁也要感嘆,怪不得謝娘子說,他們不差那點炭火。
可能是爐火太旺,站在門口,就能感覺到一股熱意撲面而來。
偌大的爐竈旁圍着幾個忙碌的漢子,有人不停地拉着手中的木箱,有人蹲下來盯着那淌出的鐵水。
驚呼聲隨即傳來:“出來了,出來了,比之前更快了。”
這話一出,“呼啦”一下,院中所有人都圍上前。
縣丞也想一觀,卻被幾個漢子擋得嚴嚴實實。
“再試一試。”
幾個人齊齊應聲,待到轉頭準備各自做事時,他們才發現身邊的縣丞。
縣丞也在這些人中,發現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這兩個人是衙署工坊的鐵匠,平日在工坊時,他們大多都是指點徒弟打鐵,除非有重要的器物,纔會自己動手,可現在兩個人全都擼起袖子,拿着大錘,顯然一直親力親爲。
見到縣丞,二人行了禮,其中一個道:“鐵水煉出來了,要立即打器物,就不與大人多言了。”
然後,兩個鐵匠開始掄錘,叮噹的擊打聲再次迴盪在這院落中。
“這是……”縣丞咳嗽一聲,“在打造什麼啊?”
於媽媽道:“應該是衙署的器物。”
聽得這話,縣丞心中舒坦些,這二人若是在給謝娘子打鐵,他面上未免難看。
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不妥之處,縣丞也沒料到這麼大的一個礦場,一切都井井有條。
縣丞不禁道:“謝娘了精通礦藏之事?”
謝玉琰道:“只是用心。畢竟人命關天,疏忽不得。”
縣丞點頭:“但願每個礦主都能如此。”
謝玉琰應聲:“會的。”
這肯定的語氣,讓縣丞有種錯覺,彷彿採礦之事很快就會有所改變。
縣丞帶着工房的人離開,楊家的馬車也被小廝牽過來,走在了縣丞一干人身後。
張氏抱着暖爐,正準備舒一口氣,沒讓衙署看出端倪,算是有驚無險,可她卻發現於媽媽的臉色不太好。
“大娘子下次出門,還是多帶幾個護院,”於媽媽說着掀開簾子向外看去,“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跟上?”
謝玉琰抱着狸奴,神情淡然,她拿着王晏的腰牌向衙署借人,就是爲了防備有人會暗中向她下手。
賀檀不在城內,有些人難免活絡了心思。
尋常人去村中探查,守在村外的人不會理會,只有發現能要挾到她性命的刺客,纔會放狸奴示警。
這些謝玉琰沒有提前告知張氏,免得張氏緊張,於媽媽卻很清楚,剛纔狸奴突然跑過來,委實將於媽媽嚇了一跳,強撐着纔沒在縣丞面前露出馬腳。
“有縣丞和小郎君在,他不敢動手。”
萬一遇到緊急情形,王晏的人也會現身,只是……那就會壞了她的佈置。
張氏剛想仔細問問清楚。
“咦,”於媽媽不禁道,“那小郎君怎麼跟着咱們走了?”
進城之後,楊家的馬車就要回南一廂,與縣丞等人不同路。
那位小郎君卻沒有跟縣丞同行,反而隨着他們往南行。
方纔將她喊做“阿嫂”,現在要與她一同歸家不成?
謝玉琰看向於媽媽:“讓小廝去問問,小郎君得空,就來家中喝杯熱茶。”
“郎君,咱們走錯路了。”
王錚也不知怎麼就迷迷糊糊跟上了楊家的馬車,被小廝提醒纔回過神,登時臊紅了臉。
他可能是……太想知曉阿嫂家在哪裡了。
但這樣貿然登門定然不合適,他正絞盡腦汁想一個合適的藉口,就看到楊家的小廝一路跑過來。
“郎君,”小廝道,“我家大娘子說,您若是想問小報的事,可來楊家喝杯茶。”
小報?
王錚眼前一亮,童子虛他們最近就是在爲小報忙碌,不但夜以繼日,而且經常吵得面紅耳赤。要辦小報的是謝大娘子,他上門問這個,應該合乎情理。
謝玉琰看着跟着馬車一同走進永安坊的王錚……
王晏過世後,王錚主掌王氏一族,人都說他頗有幾分乃兄風範,謹小慎微,一毫不苟,讓王氏一族遠離紛爭。
沒想到他年少時,這麼好騙。
三房來客拜訪,已經是尋常事,楊家下人妥帖地將王錚帶去了堂屋。
於媽媽端來熱茶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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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錚回過神時,發現屋子裡只剩下謝娘子、他和身邊的小廝,小廝直向他擠眼睛,顯然是提醒他,如此行事於禮不合。
王錚正要站起身告退,就聽到那清越的聲音道:“小郎君真想避諱,就不該幫我藏匿銅礦。”
王錚神色一僵,他那麼小心,怎麼會被看到?
謝玉琰接着道:“現在後悔也晚了,當着縣丞面,沒揭穿石炭礦上有銅礦,還跟隨我歸家。”
“是提前便與我合謀,還是握着把柄前來勒索錢財?無論哪一樣都不好說清。”
王錚驚詫地睜大眼睛,他怎麼也沒料到謝娘子會說這些,謝娘子她不是一個賢淑、溫婉的女子嗎?
“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
“郎君是說男女之大防?”謝玉琰淡淡地道,“那是共處一室會惹人閒話,還是小郎君捨身護我更要遭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