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大王,借頭一用

“嗤”的一聲,詹奏文嘴裡銜着的刀,便自她背後扎入,從她胸前突破而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尖,連同大股血泉,一齊洶涌而出。

呂碧嘉尖叫了一聲,整個人都僵住了,但凸出了雙目,死死地盯住房子珠。

房子珠拍手高聲笑道:“大家都看見了:呂碧嘉陰謀背叛,重創大王,詹大當家神勇無比,臨危復仇,最後一擊,手刃元兇呂某,得報大仇,死的光榮!”

她還不忘補充了一句:“呂碧嘉爲叫天王做事,死而後已,死的光榮,死得壯烈。”

大家都附和拍手、叫好不已。

房子珠一再得手,“敵手”已盡爲之殲滅,不免洋洋自得,故意相詢:

“好妹妹,你要告訴姑奶奶什麼事呀?說下去啊──”

呂碧嘉只瞪着她,喉嚨格格有聲,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她的眼光之毒之恨,連一向心狠手辣的房子珠看了,也不免心中一陣顫慄。

說也奇怪,正好詹奏文這時一刀得手,惟呂碧嘉中刀時後退、擰身之勁,也使刀鍔幾全抵入咽喉,撞得他滿口是血,連剩下的尖齒也全倒吞入肚,他的嘴裡也咿嗚作聲,跟呂碧嘉一樣,也語不成音。

他們語不成聲,龍舌蘭可是又有了希望──畢竟,呂碧嘉來不及供出她匿藏之所來,就已經遭了毒手。

只要房子珠不知道她在,她便有機會突破穴道,一旦不受禁制,便有機會逃出生天了。

她不由自主,因眼前發生的怵目景象而心亂,外面傳來一些“異響”,她也不再關心,但她的武功習的是“三心兩意,一心存乎”之妙用,正好心越亂愈發揮作用。

她的穴道其實已近衝開了一半。

只聽房子珠格格笑道:“你們兩個,都在喉頭裡格格有聲,有何指示?如有遺意,一定照辦!大王,該不是你一直在喊:給我一個‘雞尾巴’?”

她故意模仿詹奏文平時說話的語音,裝模作樣的調笑着。想她平時對這“東方蜘蛛”,處處唯命是從,諂媚猶恐不及,極盡誘惑之能事,而今卻對一個垂危的人如此狎弄侮辱,可謂歹惡已極。

詹蜘蛛依然作不得聲。

呂碧嘉卻斷斷續續掙扎艱苦地道:“……你敢殺我……你就不怕──”

“查天王生氣?”房子珠盈盈笑道,“其實,我們‘流氓軍’,早已分成‘禽獸兵’和‘畜生軍’”二路,優秀的大都給叫天王吸收過去,交給馬軍師和‘大限神君’蔣破曉調訓,至於我們這兒的聯繫和調控,實則早已由余老三逐漸取得天王信任,接掌了過去,他本來就是叫天王身邊得力助手餘樂樂的胞兄……而姑奶奶我也不就直接跟從叫天王,直接成了他旗下大將──”

她說得春風得意,“說不定,還成了他的‘查夫人’、‘天王夫人’呢!──你已經沒有用,還活來作甚?!”

呂碧嘉眥睚欲裂,慘然中眼光吐露出兇狠歹毒之意,連殺人不眨眼的辛不老、雷越鼓、吳中奇看去,都爲之膽戰心寒。

“你好毒……可惜你下手早了一步,永遠也不知道我說的……說的──”

“你說造反的人嗎?那不就是‘陰陽小生’陳十當家吧?他剛纔還是英雄,放箭傷人救俘虜哩!光憑他一人,能做得了什麼?遲早還不是給我翻出來整治得死去活來!”房子珠完全不把此事放在眼裡,“這種事還要你告訴我不成?!”

呂碧嘉只冷笑。

──畢竟,還是有一件事房子珠是意料不着的。

房子珠看了她的詭笑,忽然有些疑惑,問:“你還有什麼秘密?”

呂碧嘉不說,氣若游絲。

房子珠看出端倪了,一把手揪住呂碧嘉的衣襟:“你有什麼沒告訴我,快說!”

呂碧嘉怪笑了起來。

房子珠急了,掣手掏出支金鞭,指抵着她的頭顱:“你說不說?!不說我就一鞭砸了你的頭!”

呂碧嘉馬上仰起了頭,眼神發亮。

房子珠一看,就知道她是求死心切,而且確隱瞞了件重要的事,立即把口氣放軟,柔聲溫語地道:

“你的傷還不嚴重……你只要告訴我,那是什麼事,我說不定不殺你,還替你止血,全力跟你治好它……”

呂碧嘉雙眼無力地一翻,有氣無神地問:“你說我還有得救?”

“是呀。”

“你說可以治好我?”

“對呀。”

呂碧嘉突然格格地狂笑了起來。

房子珠愕然。

呂碧嘉猝然拔身,頭一甩,雙掌擊向房子珠。

房子珠一向保持警覺,呂碧嘉垂死反撲,她閃身急退,但沒料對方刀仍在身,竟仍如此兇暴,如此猛然投身,刀已離胸,傷處血噴如泉,不禁爲對方淒厲所懾,雖避過攻襲,但呂碧嘉的頭顱猛烈的與鋼鞭棱鋒相撞,立時血流披臉,當堂氣絕身亡。

房子珠這一下,猶有餘悸,心中忐忑,卻聽外面一人長聲笑道:

“姑奶奶別憂心怔忡,她要告訴你的事,我全知道。讓我向你稟報吧!”

人隨聲到。

房子珠顯然是很歡迎這個來人的。

她一聽他的聲音就笑。

一見他的人就擁抱。

來人很瘦,很乾,整張臉都似插滿了竹籤,額上又似鑲了個大咸蛋,形貌古怪。

不過,房子珠通常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就是因爲他有利用價值。

──現在,正是這個人最有價值的時候。

房子珠若要重入中原武林,反擊圍剿她的勢力,就一定要靠這個人。

──“東方蜘蛛”只屬草莽梟雄,至多隻能馳騁山野,縱橫大漠,跟他在一起,再威風也不過是當個押寨夫人,休想再揚威於中原武林。

叫天王則不同。

他名重天下,在黑白綠武林同道、江湖各大門派都有地位,在廟堂朝廷,一樣能執牛耳祭酒。

而這餘華月卻是查天王麾下重將:餘樂樂的兄弟,只不過兩人際遇,從小不同,也自小分開而已。

如今,有這餘華月幫她、支持她、站在她那一邊,自然就可以“不要”呂碧嘉了。

所以她當然歡迎他。

熱烈歡迎他。

不過,餘華月一出現,第一件事並非跟她擁抱,而是向垂死瀕終的詹奏文抱拳稽首,疾說了一句:

“我奉天王之命,非殺你不可。”

他再鞠了一個躬:

“抱歉,大王,借頭一用!”

話一說完,刀光疾閃。

他抄起那把刺入過呂碧嘉的刀,一刀斫下了他老大詹奏文的頭顱。

稿於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七日至四月三日:渡過一段發現“真相”後,相愛最深、最真、最痛、最慘、最劇烈、最歡愉、悲憤、屈辱的歲月,幾乎要付出性命代價,到底還是江山不改、稟性難移,走上了相愛仍得要分手之絕崖;人生真是一場絕望的冬雪。

校於一九九六年四月三十日至五月十四日:不忍、不捨、不願傷人心:“無奈我不忍舍離你”,與小靈子重聚於圳,渡過一段旖旎、溫馨、浪漫、歡狂時光歲月;相見時難別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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