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遇上了埋伏。
英雄但怕病來磨。
──好漢呢?
好漢最怕是埋伏!
他們到了“紫竹坑”一帶,亂竹雜草橫生,那竹的形狀,非但不覺清雅,而且還生着癡皮,像斑剝的蛇,發出腥味,很難看,這種怪竹多長得像木瓜樹般矮,但也有突出的數株,高大如喬木。
地上溼漉,青苔和赤苔上之間粘着溼土,從山澗溢出來的急湍打從上面滑過,但都未成溪,只是一條條、一道道,密佈如臂腿大小粗細的水溝,一不留神,就會踩入溝洞裡,拔足不易,或不小心絆倒,跌個落水狗。
走到這裡,謝子詠突然覺得心緒不寧。
他連忙拔了幾根爻草,一面走一面卜算。
陳笑向沒耐心,今晚他不幸拈閹,結果只分到只雞屁股,正是越吃越餓,這兒又溼又髒,向來好乾淨的他更是心頭火起,催促道:“還不快走,留在後頭,當心鬼抓了你。”
謝子詠一看卦像,大吃七八驚,忙跑到前面去。
陳笑啐罵道:“忽前忽後,死而無後!”
謝子詠心慌意亂:“你別罵這個!我佔的卦,是泥足深陷,九死一生,走後面恐怕難落個全屍──”
話未說完,至少有三百五十件暗器打向他,還有“天機”諸子。
這是遭暗算的剎那。
張三爸立即警覺。
他發出急嘯。
他身邊的七名高手都立定陣勢。
兩個在前,兩在左右,一護後,一掠陣,把中樞主陣的張三爸圍攏着,同時,也匡護了張一女。
這些暗器來勢極快。
這暗算也來得極突兀。
但“天機”八人的陣勢也幾乎是在暗算埋伏發動的同一剎間完成。
其中一名掠陣的人,是正在擔驚受怕中的謝子詠。
三百五十多件暗器,有三百四十多件已落在地上、樹裡、草叢中。
其中有十多件已擊着命中。
三百四十多件暗器中,有三百另四件是謝子詠一個人撥落的。
用他的手上一支判官筆。
因爲是由他掠陣。
他雖然害怕,但他是“天機”成員,他決不逃避。
他要護着大家。
所以他着的暗器也最多。
最少有七件。
──像這種暗器和放射這種暗器者的腕力,只要捱上一至二件,普通人早已回天乏術了。
謝子詠不是普通人。
但他也是人。
再厲害的人,也只是人。
人就是人。
謝子詠重傷。
傷重。
他哼都沒有哼一聲。
仍然掠陣。
掠陣的意思就是打前鋒。
這時,敵人已潮水般擁了上來。
謝子詠就迎了上去。
以他的筆。
他的筆如虎尾。
橫掃千軍。
當者披靡。
他一下子至少殺倒了二十名敵人。
可是要把他殺倒的敵人又來了六十名。
每一名敵人,都是江湖上已揚名立萬的好手。爲首那名,左手拿九十七斤重的“石火黃金杵”,右手使的是鵝毛般輕的“孔雀翎”,一柔一剛,不但聲勢奪人,也氣態懾人。
謝子詠決支持不住了,這時候,他就瞥見在最高的一棵竹樹的竹葉的竹梢的竹尖上,月光映着一道金色的刀光:
刀
刀
刀
刀
刀
刀
刀
斬了下來。爲首的那名大敵登時身首異處。餘衆亦爲之震住,一時不敢立攻。
來的是先上躍而一撲而下出刀猛斬的鄭重重和他的“大馬金刀”。
同樣的,押陣和抵擋左右攻勢的“天機”子弟,也各在奮戰中大有斬獲。
交手只不過片刻,敵方已喪生三十九人。但“天機”除張一女外,無一不受傷掛彩。
他們畢竟在對方的突襲中已退守到比較有利的地方。
他們仍在苦守。
──最大的成就感是:他們還護着張三爸,安然無恙。
隨而陳笑發出一聲驚叫。
張三爸五指緊捏着一條蠕動的蟲。
紅黑二色相間的蟲。
那張條蟲原是在他腳上的。
它已螫了他一口。
他抓住了它。
張三爸的眉心衝起了一道赤紅。
他恨恨地道:
“巴比蟲。”
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
真正的暗器和真正的暗算是在這兒。
──這一條蟲。
它螫了張三爸一下。
張三爸是他們的“龍頭”。
──龍頭中伏,其他龍尾龍爪龍骨龍筋,再強再勁又有何用?畢竟蛇無頭不行,龍也一樣!
“巴比蟲”是一個人的名字,也是蟲的名字。
巴比蟲是“九分半閣”的閣主。“九分半”是指他做事和出手的方法,他行事若無九分半的把握,便不會輕易出手,所以他出手幾乎無有不勝;他出招也每施九分半之力,剩下半分力自守,他一向認爲:如果出手只使一半力氣,便難以取勝,若全力以赴,又恐難以自守,所以他每出手只以“九分半之力”,足以取勝,也不忘自保。
巴比蟲養了一批死士和一種蟲。這種蟲很陰毒,會聽咒語行動。他與人對敵時,放出毒蟲,這些蟲有的爬的、有的飛的,有的鑽入土中又鑽出腳底,有的彈上樹梢又彈落頭頂,螫着了便得毒發攻心,三孔溢血(左眼、左鼻、和左耳)而死。他手上的死士多爲他效命,而他卻爲朝廷那一般殘民以虐的豺狼效命,畢竟,蔡京、王黼他們是大官大將,有些事,確有些不便下手,這使得請巴比蟲這種人代勞,也自然會有巴比蟲這種人來爭相代勞。
此際,巴比蟲埋伏“天機”,他叫所有的部下發動暗器攻襲,但他的“巴比蟲”,卻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逼近龍頭張三爸,終於咬着了爸爹一口。
一口那就夠了。
──主敵已中毒。
餘敵不足畏。
他立即下令:
全力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