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清明,也不是七月半,這種平常時候,極少有人會到公墓來。
大眼看去,偌大一片墓地裡,也只有顧汐一個活人在。
她按守墓人的指引找到安銘的墓碑,蹲下身,伸手擦去照片上的浮塵,看着照片上男人那慈祥的笑臉,她眼眶刺痛,忙低下頭,把一束花放在他的墓碑前。
安銘女兒的墓就在旁邊,照片上,小女孩兒的臉上還滿是稚氣,笑容卻格外甜美,眉眼彎彎,兩頰梨渦淺淺。墓碑上寫着安銘愛女安歆的字樣。
顧汐脣角揚起一抹苦笑,把另一束花放在女孩的墓碑前,站起身,分別對着兩人的墓三鞠躬。
她站在墓前良久,擡頭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氣平定了一下心情,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在安歆的墓碑上掃過,注意到墓碑的石基上有什麼東西。
她彎下身,拿出紙巾擦去上面的一層浮土,看清楚那東西的那一刻,身子驀然僵住。
那是嵌在墓碑石基上的一個凹陷的玻璃罩,裡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獨角獸吊墜,通體是粉色的水晶……除了顏色之外,造型,做工,都和之前她撿到的那枚程斐的吊墜別無二致。
“顧汐?”有人不確定的喊出她的名字。
她猛然回過神來,轉過頭,發現程斐就在她旁邊站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的。
他穿着一身休閒裝,懷裡同樣抱着兩束花,一束是菊花,另一束,則是玫瑰和向日葵。
他注意到安銘和安歆墓前的兩束花,詫異的看着她:“這是你送的?”
“是。”顧汐面上帶着平和的微笑,手卻已經暗暗握緊,“聽說安銘先生是臨華有名的藝術家,正好趕上今天是他的忌日,就來祭拜一下。”
“原來是這樣。”程斐沒有懷疑她的說辭,把那束菊花放在安銘的墓前,玫瑰和向日葵,則擺到了安歆的墓碑前。
放花的時候,他注意到那玻璃罩上有被剛剛擦拭過的痕跡,轉頭望向顧汐:“一直都沒人注意到這個,倒沒想到,被你給發現了。”
他把衣袖往上拉,露出手腕上那個穿着獨角獸吊墜的手鍊:“那個,和我這個是一對的。”
顧汐垂眸:“師兄你……和安先生父女認識?”
“嗯。”程斐仔細的把墓碑上的塵土都擦乾淨,指尖撫過照片上女孩的眉眼,聲音溫潤帶帶着笑意,“他們是我的鄰居,安歆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小我四歲。”
“那時她纔剛升上初中,出事的那天,恰好是她生日的前一天。”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顧汐站在他身後安靜的聽着,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這本來是我要送她的生日禮物,可惜她沒來得及收到。”他的手放在那玻璃罩上,手腕上的吊墜和凹槽裡的吊墜離的那麼近,卻終歸不可能再碰到。
“她喜歡獨角獸,還說希望長大了有人騎着獨角獸去娶她,所以我把這吊墜留在了這裡,想着……在這個世界她沒有得到的,在另一個世界裡,希望她能擁有。”
“人總是這樣。”程斐站起身來,低笑道,“活着的時候對死後的世界充滿幻想,可若真的到了離世的時候,又還記得些什麼呢。”
他轉過身,詫異的發現顧汐眼眶微紅。
她低頭拿紙巾擦着眼睛,低聲說:“抱歉,剛纔沙子不小心迷到眼睛了。”
聲音分明還帶着哽咽。
程斐看她的目光不禁深了幾分,突然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聽阿言說,你是顧家的養女,那被他們收養之前,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突然被人打斷了。
方暖急匆匆的衝過來,還沒到跟前就扯着嗓子問:“汐汐,薛婉到這邊來找你了嗎?”
顧汐聽到方暖這話便覺得不對:“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啊!她說自己在附近走走,我就沒攔着她,誰知道一晃眼人就找不到了,我給她打電話她手機也關機了,根本聯繫不到人。”方暖跑過來,急的額上都出了一層汗,“我以爲她是來找你了,可她也沒來啊,那她能去哪兒了。”
“你先別急。”顧汐安慰着,“先回去看看,說不定她一會兒自己就回去了呢。”
“怎麼了?”程斐看出情況不對,問道,“是你們同學走散了嗎?”
方暖之前着急的不行,根本就沒注意顧汐旁邊的人是誰,原本想着就是個路人甲,一看是程斐,她愣了半晌:“男神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不重要,先說你們的事兒吧,誰不見了?”
“是我們一個班的同學叫薛婉,我們三個一起來的,後來……”
方暖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現在人找不到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這兒有超市那種尋人的喇叭嗎?要不要喊喊試試?”
顧汐已經無力吐槽方暖的脫線了,和程斐大概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回亭子那裡看看情況。
結果回去就發薛婉就在亭子裡坐着呢。
顧汐沒好氣的白了方暖一眼:“人這不是好好的嗎?”
薛婉見他們都回來了也鬆了口氣:“我手機沒電了,回來看到你們都不在,生怕走散也沒敢再亂跑,好在等到你們了。”
“你剛纔去哪兒了?”方暖鬱悶的不行,“我在附近還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你。”
薛婉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剛去了趟洗手間,離這邊稍微有點遠。”
“只要人沒事就好。”顧汐鬆了口氣,想着還好薛婉聰明,要是也和方暖一樣到處亂跑,怕是還要折騰好久。
“人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你們今天是出來玩的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了。”見沒什麼大事,程斐也沒再久留,和三人道別之後就下山了。
方暖湊到顧汐身邊,勾着她的脖子問:“你和程斐怎麼就那麼有緣分,去墓地都能碰到?這未免也太巧了點兒吧。”
“真的只是偶然碰到。”顧汐哭笑不得的說,“如果是約好的,我也不會約在公墓啊。”
“那倒也是。”
兩人在那邊說着話,沒注意到薛婉站在一邊,一直目送着程斐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這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