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生按照四季來比喻,那麼,卓凌的十歲以前都是春天,即便是沒有父愛,但他依然快樂;而十歲那年發生的那件事,令他的人生一下子由春天變成了寒冬。
他永遠不會忘記卓萬年把他帶回家時,蔡念蘭那憎恨嫌棄又厭惡的眼神,就跟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倫敦監獄的黑暗陰冷一樣。
十歲那年,他經歷了這輩子最悲傷的事情,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覺得是事兒。
這些年來,蔡念蘭並沒有因爲他的一句句“大媽”而對他改觀,他是她丈夫出軌的證據,他是她作爲一個妻子的恥辱,所以她恨他。
這些,他都明白,也都理解。
“卓羣怎麼還沒來?”蔡念蘭有些等不住了,原以爲最後一個到的一定是卓凌,沒想到是一向準時的卓羣,如果因此而延誤酒宴的時間,那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方婷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溫婉地說:“媽,這個時間段路上比較堵,卓羣他下午有個會,八成是散會得晚了。”
蔡念蘭順着這個臺階而下,“嗯,男人就應該以事業爲重,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這矛頭轉得,那叫一個快,“卓凌,你這整天上娛樂新聞的頭條是怎麼回事啊?我們卓家的名聲,可是因爲你而更加大了。”
呵,她沒說成吃喝嫖賭,已經口下留情了。卓凌依然淺笑着,面不改色。
卓萬年板着臉,這一點他也頭疼,可這兒子三年來頭一次願意跟自己坐着一起吃頓飯,他不想打破這種和諧,“蘭,這種家務事不適合在這裡說。”他兩個都不幫,“凌,吃完飯你留一留,我跟你好好談談。”
卓凌點了點頭,“好。”看到大媽青黑的臉色,他又連忙轉移了話題,“寧寧,幾歲了?”
卓寧撅着小嘴,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叔叔,你不疼我了,連我十八歲都不記得,你不愛我了……”
方婷看了婆婆一眼,婆婆很不喜歡寧寧跟卓凌親切,她笑容有些僵硬,手在桌下偷偷地拉了拉女兒的手,誰知,寧寧轉頭就看着她問:“媽媽,你拉我幹什麼?”
方婷一陣尷尬,她笑笑說:“呵呵……媽媽是提醒你把手擦擦乾淨,快吃飯了。”到底是大家閨秀,就算心裡那麼的着急,說話還是很溫婉。
卓凌不緊不慢地說:“寧寧都十八了啊,那明年就要高考了,要用功啊。”
其實他很想說,十八了,再不談戀愛就沒有機會早戀了。
卓萬年越等越急,眼看着各位賓客都就坐了,時間也超過了十五分鐘,他發話了,“老李,通知酒店,開席。”
“老爺子,不等等卓羣?”
“不等了,市長也在,咱不能怠慢了他。”
老爺子發話了,蔡念蘭也不好再堅持。自從發現卓萬年在外面有私生子開始,蔡念蘭的心就不再以丈夫爲中心,而是以兒子爲中心,卓羣一直都是她引以爲傲的兒子。
有任何對兒子名譽地位有影響的人和事,她都會爲兒子剷除乾淨,除了一個人——卓凌。
開席沒多久,那些政府高官和商界的領頭人就依依過來敬酒祝壽,卓萬年大方地將卓凌介紹給大家認識,而卓凌,也賣力地承擔起了爲父親代酒的義務。
蔡念蘭表面上是一派和氣的,但心裡卻憎恨得很,她恨當年沒有斬草除根,留下這麼大的一個隱患。如今她也老了,鬥不動了,好在卓羣的地位夠穩固。
“卓老,您的二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真有你當年的風範。”
卓萬年聽了心裡笑開了花,卓凌也算是他的老來子,他自然是十分驕傲的,“不夠不夠,他還太年輕,一點都不夠穩重。”卓萬年拍了怕卓凌的胳膊,“跟他大哥年輕的時候,倒是挺像的。”
市長:“都是您的兒子,當然像了,這說明卓老的遺傳力夠強啊,哈哈哈哈。”
卓凌露出父親口中說的那不夠穩重的笑容,二話不說,仰頭一飲而盡。
大半杯的高度白酒,他一口就喝完了,不帶一點猶豫。而在這之前,他已經連續喝了一瓶左右。
市長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好,從酒品看人品,卓老,您這兒子將來必成大器。”
卓萬年欣慰的同時,也心疼卓凌這麼拼,待到賓客都敬完酒回了座位,他關切地問:“沒事兒吧?要不要去休息室歇歇?”
卓凌搖搖頭,“爸,沒事,難道您不知道我是天天泡在酒缸裡的嗎?沒看新聞也應該聽大媽說起吧……大媽,你說對吧?”
蔡念蘭淺笑一下,拿起手邊的溼巾爲卓萬年擦擦嘴角,“你看你,茶葉都黏在嘴邊了,唉,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了。”她直接將卓凌給忽略了。
卓凌眯了一下眼睛,終於露出了一絲不帶面具的詭異的笑容,他的眼神裡面迸出強烈的似刀劍般的眼神。
不過,那僅僅是一剎那,他很快又帶上了面具,“寧寧,成年了可以喝點酒,來倒上紅酒,叔叔拿白酒跟你喝。”
卓寧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寧寧,不能喝酒。”方婷立刻阻止,“卓凌啊,寧寧哪能喝酒啊,她明天還得上課。”
“媽媽,我就喝一小杯,行不行,行不行嘛?”
“不行,聽話。”
“哼!”
這時,老李神色慌張地從門口跑來,他伸手擦了一下額上的汗珠,步子有些蹣跚,那是腿軟,還差點與端菜的服務生撞上,“老爺,不好了,大少爺他……他出了車禍。”
“什麼?”蔡念蘭第一個站了起來,“老李,你說什麼?”
大家都停下了筷子,老李緩了緩氣息,頃刻間老淚縱橫,他說:“這邊十字路口發生車禍,兩車相撞,是人家闖了紅燈,大少爺翻車了,警察說,警察說,大少爺卡在車裡了……”
晴天霹靂,蔡念蘭僵硬地呆立在原地,這個打擊足以抽乾她最後一絲活下去的精力。
整個大廳的賓客都頓住了,卓凌緊蹙着眉頭,難道跟徐北官有關?這是他腦海裡第一個跳出的念頭。
方婷瘋了似的大喊:“哪個路口,哪個?”她的樣子,與剛纔溫婉的家嫂判若兩人,寧寧也一下子淚流滿面,“爸爸,爸爸,我要去找看看。”
“就在轉彎口,一百米都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