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的炭火把何蓑衣的臉烤得熱乎乎的,他伸手摸了一下臉頰,心神不寧地往窗外看了第二十八遍。
算來半夏也應該帶着白洛洛和顧軒回來了,他看看面前的羊肉湯鍋、炙烤鹿脯、叫花雞、桂花糯米藕、豆苗湯、炒韭黃、白灼青菜,還有擺放得很漂亮的果盤、糕點盤子,微微有些滿意。
用了近半個月的時間準備這一桌飯菜,拿出所有的耐心和能力精心調味並擺盤,雖比不上榮京城中的有名酒店的大廚,卻也算是能拿出手了。
白洛洛一定會喜歡的,這些都是她愛吃的,他一直都記得。
他還可以熱情大方地和顧軒喝一杯酒,感謝顧軒一直以來對白洛洛的照顧。
白洛洛,還有他們的孩子在這遙遠的異鄉,在這簡陋的方寸之間,瞬間有了家的溫暖,人生有了期盼。
何蓑衣打開房門,期盼地看着門口,爲什麼白洛洛還不來?
半夏將袖子蓋在臉上,貼着牆壁摸進來。
何蓑衣的心直往下沉,他沉默地注視着半夏。
半夏自然是發現他了的,卻假裝不曾發現,而是裝聾作啞,繼續往裡挪。
何蓑衣走到竈邊,舀起一瓢滾燙的水,大步朝半夏走來,要往他頭上往下澆。
“哎呀!”半夏如夢初醒:“我被魘着了,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眨眨眼,討好地道:“先生,您在做什麼?好香啊,好餓了。”
何蓑衣一言不發,默默傾倒水瓢。
半夏連忙扶住他的手,痛哭流涕:“先生,我對不起您,雖然我跪在地上懇求小白不要拋棄您,但她鐵石心腸,始終不肯原諒您。”
何蓑衣面無表情,收回水瓢,踢他一腳:“滾出去。”
半夏抱着頭,慢慢滾了出去,滾到門邊,留戀地看一眼滿桌的吃食,抽抽鼻子,好可惜,竟然不得吃,做人真難。
白洛洛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和顧軒去了肖家。
肖老大弄到了幾條邊城難得見到的鮮魚,一心想和他們同甘共苦,在半道上把他們截去,一起喝酒吃魚談天說地。
白洛洛愉悅地發現,作爲本地最大的老大,肖家弄到了不少新鮮果子和蔬菜,她快樂地在肖家大快朵頤,臨行前肖家娘子還分了她一些。
吃飽喝足回家去,就看到站在門口假裝自己是門神的半夏,半夏點頭哈腰,滿臉堆笑:“你們回來了?”
白洛洛點點頭:“我們不熟,就不叫你進去坐了。”
跨進門,便看到何蓑衣與房東老夫婦相談甚歡。
何蓑衣帶來了很多食物,包括那些難得的蔬菜和水果,彬彬有禮又好看,加上精心算計,房東老夫婦已經淪陷。
房東老大娘絮絮叨叨地和白洛洛誇他:“你家裡給你挑的這個未婚夫不錯的,不嫌你帶着拖油瓶,說一定會對你好”
白洛洛訝然:“我的未婚夫?”
房東老大娘很知心地說:“可不是麼?我知道你們小夫妻情深,他暴死了,你懷着他的孩子,想不開,願意爲他守着也是有的。但人活着得往前看,你還年輕,還有好幾十年要過,不能爲個死人毀了一輩子。你千萬別聽那些人的酸道理,我們邊城人不興這個,該嫁就嫁了,有人願意娶你,願意對你好是福氣”
轉過頭又說顧軒:“你這個做哥哥的也真是傻,你妹妹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不懂事?你現在沒成親,倒是可以照顧她們娘倆,將來你自己有了妻兒,她們就成眼中釘肉中刺啦!”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
顧軒一臉茫然,白洛洛算是聽明白了。
何蓑衣和房東老夫婦講,她的“丈夫”死了以後,她孃家人不忍心她年紀輕輕就守寡,便給她談了他這門親事,讓她改嫁。
她不願意,放不下前夫,也捨不得孩子,就在顧軒這個兄長的幫助下逃到這裡來了。
他很敬佩她,很喜歡她的情深意重,並不怪她,願意陪着她,照顧她,讓她平安生下孩子,照顧陪伴她們母子一輩子。
他年紀雖然大了些,但是薄有資產,人也勤奮,知疼知熱,只要她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看着房東夫婦臉上的感動和感嘆,白洛洛歎爲觀止,她總算見識到什麼叫顛倒黑白,指鹿爲馬了。
在何蓑衣的故事版本里,所有人都光彩照人,形象絕佳,家人體貼,兄長善良,她重情重義,他更是有情有義,還合情合理,毫無破綻,真是佩服啊!
白洛洛朝何蓑衣走過去,十分嚴肅地開了口:“瞎話編得真順口。”
“小白呀,你不要這樣,千金難買有情郎”房東大娘十分不贊同,搶先替她道歉:“何爺不要和她計較,孕婦總是脾氣有點怪”
拽着現在才捋清邏輯關係的顧軒往外走:“你若真是爲你妹妹好,就別在這兒壞她的終身大事!”
顧軒:“”
屋子裡一片靜默。
白洛洛死盯着何蓑衣不放。
何蓑衣平靜地回視着她,氣定神閒,勢在必得。
白洛洛雲淡風輕地一笑:“你想幹什麼?”
何蓑衣道:“我想娶你,和你一起照顧孩子。”
白洛洛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雖然穿得厚,卻是遮掩不住的,沒辦法否認,便攤手:“你好奇怪,爲什麼會想要娶我?我的孩子和你有關係嗎?你憑什麼和我一起照顧他呀?”
何蓑衣咬牙逼近:“就憑我是他的父親。”
白洛洛睜大眼睛:“天啦,你竟然有到處亂認別人家孩子的習慣。”
何蓑衣皺眉:“別調皮,怎會是別人家的?”分明就是他的。
白洛洛高聲喊顧軒:“你進來!告訴他這孩子是誰的。”
顧軒利索地進來,睜着眼睛說瞎話:“這孩子不是你的。”
何蓑衣怒了:“不是我的是誰的,難道是天上來的?”
顧軒點頭:“他爹姓王,我和妹妹離開榮京,遇到他,妹妹覺得他順眼,就和他成親了,然後就有了這孩子,然後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