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從山腳下燃燒起來,和着山風,往這邊席捲而來。
李尚當機立斷,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準備下山。
魏紫昭再看了重華一眼,也跟在李尚身後一起下山。
如果不出她所料,山下必然還有一場惡戰,重華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那樣聰明強大不怕死的男人,爲什麼就不是她的呢?
魏紫昭使勁掐着自己的手臂,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明明每一個環節她都推演過無數次,爲什麼還是出了差錯?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去路被攔住。
當先的那個人,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手裡一杆長槍,儒雅,卻威風凜凜。
一個照面打過,許翰用力一夾馬腹,閃電般衝過來,一路披荊斬棘,直奔李尚,槍尖對準,俯衝,挑刺。
一擊既中,便不戀戰,再次衝向魏紫昭。
魏紫昭早有預料,指揮幾個親衛將她護住,再去搶奪滾落在地的李尚。
她身邊留的親衛都是最厲害的,許翰重傷未愈,又才經過激戰,不是對手,立刻後退,指揮士兵圍攻。
天將亮時,魏紫昭帶着重傷的李尚,在親衛的捨命保護下狼狽逃走。
而河邊的戰役也終於停止。
廝殺了一夜,重華坐在地上休息,離他不遠的地方,士兵在打掃戰場。
氣氛不太好,這場戰鬥雖然酈國贏了,但是傷亡也很慘重,畢竟東嶺派出來的都是精銳部隊,不是那麼好打的,大家在收拾同袍遺體時免不了的難過悲傷。
也有人在數自己手裡的耳朵,算自己能得多少功勞——軍功以人頭計,殺一個人便割一隻耳朵。
陳留侯帶人上去給重華清洗包紮傷口,實在忍不住,問道:“陛下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不是真的長公主嗎?您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阿姐已經不在人世了。”重華淡淡地道:“死人會說話。”
之前李尚派人送了很多錦盒過來,每一隻錦盒裡都有端仁身體的一部分。
其中有一隻裝的是耳朵,它是端仁的無疑。
可它是從已經死了的端仁身上割下來的,與之前的手指不同。
即便東嶺人經過了特殊處理,仍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無論是顏色、切口,都不一樣。
這中間的差別很細微,可是他看出來了。
已經死去了的端仁,又怎麼會因爲被****而尖叫呢?
既然不是真的端仁,他當然不能相信她。
而那一蓬爆射出來的暗芒之所以不能傷他,又是另一個原因了。
從前他與何蓑衣鬥,何蓑衣手裡的兵器千變萬化,莫名其妙就爆暗器,而且全都是這種細如牛毛的毒針。
那怎麼辦呢?當然是弄一件特殊的袍子,裡頭綴着磁石片,任你什麼牛毛針、羊毛針、繡花針,“唰”地一下就吸過去了。
加上早有防備,那幾根漏網之針也能輕易避開。
只是這外袍太重不好穿,平時他也是不穿的,知道此行兇險,便特意翻出來罩在鎧甲外面,還真有用。
當然,重華是不會告訴陳留侯父子這些瑣事的,他高深莫測地說完那句“死人會說話”之後,就高深莫測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是他太累了,失血也有點多,迫切需要休息。
但他這樣子落在一羣將士眼裡,就是:皇帝陛下很了不起,皇帝陛下太厲害了,這境界果然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懂的。
這就是神宗皇帝等了很久的那個人。
就是酈國百姓等了很久的君主。
跟着他,酈國一定能走向輝煌和強大。
陳留侯看着沉睡的重華,單膝跪地,決定要永遠追隨。
無數的人跟着跪下去,向皇帝陛下效忠。
重華卻只是沉靜地睡覺,睡得很沉很沉。
烏雲打個響鼻,低頭嗅嗅他,甩動尾巴替他把那些蚊蟲趕開。
有人小聲道:“那些圍觀的傢伙這回找不到話可說了吧?”經過這一役,想必聯軍會拿出誠意來了。
“可惜讓李尚逃走了,不然這一戰便可謂圓滿了。”
也有人表示擔心:“雖說長公主殿下已經薨逝,但遺體始終還在東嶺人手裡,有一就有二,他們會不會再來一次?”
衆人都沉默了,東嶺人吃了大虧,必不肯善罷甘休,下次來的就不會是假冒的端仁了,一定會是真正的端仁。
“不會!因爲他們不會再有這個機會!”
許翰走過來,沉靜地掃視了衆人一遍,朗聲道:“陛下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的威望素來極高,說的又是重華,無數人相信了他的話,堅定地等着重華醒來。
同一時間,宣城外。
狼狽逃回的魏紫昭等人大聲命人打開城門。
城門卻久久不開,城頭上探出一個人,問道:“贏了還是輸了?”
魏紫昭抿緊了脣,沒回答。
他們這樣狼狽的模樣,怎可能贏?
“開門!”李尚掙扎着站起,厲聲道:“連本王的命令也敢不聽嗎?”
城頭上立着的人,仔細看了看他,討好笑道:“攝政王息怒,末將這就給您開門。”
城門大開,魏紫昭卻不想進去了。
她覺得這城門洞裡陰森森的,就像是一張會吃人的嘴。
她想了想,和李尚告別:“我這次是悄悄出來的,得趕緊回去,就此別過。”
李尚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擔憂:“你別怕,雖然這次敗了,但兵符在我手裡,我的人擔着要職呢,沒人能把我怎樣。只要我養好了傷,便可繼續與他戰鬥。”
魏紫昭道:“來日方長,我若被父皇怪罪,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急急忙忙帶着手底下的殘兵敗將離開了。
李尚的心腹被她弄得惶恐不安:“王爺,我們要不要先派人進去一探虛實?”
李尚搖搖頭,進了城。
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手下立刻趕到攝政王府開會,確定這些人是否還忠誠於他;第二件事則是讓人去冰窖裡探查端仁還在不在。
剛把命令發佈下去,下人就來稟告:“太后娘娘帶着太子來探病。”
李尚此時形容狼狽,着實不想見,但纔打了敗仗,不得他們支持,宗室裡也不好交待,便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