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勘察,這把長刀來自於“之”字號護衛。
爲什麼呢?酈國一般武人通用的武器都是長刀,但是世代鎮守邊疆的許家軍,尤其是許家精心培養出的“之”字號護衛,用的長刀與衆不同。
鋒利堅韌的精鋼,名師鍛造,上頭帶有特製的血槽,長度、重量、手感、韌度都更適合於近身搏殺。
而胡家拿出來的這把刀,的的確確就是“之”字號護衛的專屬長刀,經仵作查看,也和胡昉的致命傷吻合。
秋袤解釋說,在韋氏叛亂之夜,“之”字號護衛拼死搏殺,死傷無數,這種長刀也丟失了好幾把,事後並沒有找到。
他相信胡家不會拿嫡出子弟的性命來生事,但不能排除別有用心之人的栽贓陷害、挑撥離間。
然而胡家並不買賬,認爲他這是巧舌如簧,抵賴推脫。
胡識瘋狂地哭訴,說自己的兒子在鎮壓呂氏叛亂之時,身先士卒,殺了許多叛軍,立了無數功勞,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一個身無寸功之人的手裡,他不服!
有人跳出來,追問呂娉婷爲什麼會逃出羈押之所,爲什麼胡昉會去招惹侮辱呂娉婷,哪怕是人犯,也不該這樣,是胡昉違法在先!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功臣與罪人誰輕誰重的討論喧囂日上,連帶着功臣與外戚誰輕誰重也被提了出來。
一個爭風吃醋的殺人案演變成了大是大非的討論,輿論一邊倒,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功臣最重,如果罪人和外戚比功臣還重,國家靠什麼支撐?
有人甚至建議,論功行賞,就該把呂氏這樣的罪人賞賜給有功勞的將士,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合理合法。
這一波輿論來勢洶洶,胡家不動聲色地佔據了最高點,案情尚未明朗,獨寵後宮的皇后娘娘、恃寵生驕的皇后胞弟卻成了被指責的對象,尤其是秋袤,簡直就是千夫所指。
重華整天沉着臉,胡家之所以會佔據上方,那是因爲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心思,他們已經習慣了自家的女兒在後宮承寵爲妃,生下皇家血脈,如此他們才能覺得有保障,才安全。
鍾唯唯獨寵後宮,又有了身孕,甚至隱隱還有遣散後宮的打算,那當然不能爲人所忍。
哪怕她曾經帶着酈國打敗過東嶺,哪怕她曾經立下無數的大功勞,在涉及到個人的切身利益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有人私底下是這樣說的,就算韋氏、呂氏作亂的時候,後宮也是有很多嬪妃的,也不斷有皇子皇女出世,如今換了一個家族俱滅之人爲後,反而落到寸草不生的地步了,這是什麼道理?
以一人之身挑戰千百年來的規則,無異於以卵擊石。
局面隱隱有失控的趨勢,劉岑等重臣向重華建議:“爲君之道在於制衡,退讓一步,並不會讓帝王的威嚴受損,只會顯得帝王睿智寬厚。”
“外有東嶺虎視眈眈,已然撕破了臉;國內纔有韋呂叛亂,吳王拒旨不歸,叛亂之心昭然若是,酈國暫時經不起折騰了,還請陛下三思。”
“皇后娘娘深明大義,會體諒陛下的。”
這是委婉的說法,還有那種早就看不慣,認爲重華什麼都好,就是偏寵鍾唯唯一人特別不好的老臣更是不客氣地說:“自古以來,都是一個茶壺配幾隻茶碗,皇后娘娘若是賢惠,就該主動勸解陛下,讓後宮雨露均沾,爲陛下開枝散葉,否則就是嫉妒,禍國殃民!”
“哦。”重華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在認真聆聽這些意見,實際上想的是,這件事背後有黑手,不然就憑這些人,沒可能掀起這樣大的風浪。
他也不能太怪罪胡家,胡家明顯也是被人涮了,但是真的死了人,又才立了大功,光靠雷霆手段鎮壓是不行的,那會讓人心寒,必須揪出幕後黑手,讓人心服口服才行。
老臣們看出他敷衍了事的態度,語重心長,哭號喊叫,想把迷途的陛下從歧路拉回正途:“事關國家安危,請陛下三思啊。”
“哦。”重華溫和地注視着叫得最大聲的老臣,心裡在想,也不知道張翼他們這些日子排查得如何了。
昭仁宮裡劍拔弩張、悽風苦雨,交泰殿裡卻是一片安靜,鍾唯唯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有孕在身,不能喝茶,且和東嶺開戰在即,大家向來重視的茶道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因此她就沒碰茶,而是選擇了下棋。
用小棠開玩笑的話來說,皇后娘娘胎教做得好,知道自己哪裡最欠缺,就從哪裡補起。
還很好心地安慰她說,讓她不要太過擔心,雖然她的術數不好,但是陛下很好啊,小殿下一定會繼承到陛下的天賦。
鍾唯唯理所當然地賞了小棠幾個大白眼。
這時候,有人報告說:“惠妃娘娘請見。”
小棠等人的臉立刻拉長了,外頭的事情,陛下有意不許往交泰殿裡傳,卻不代表她們不知道。
皇后娘娘每天自得其樂,不過問,那是想得開,也是給大家留餘地。若是換個心思重的,早就氣個半死了。
這胡紫芝不在屋裡躲着,跑來這裡是想幹什麼?耀武揚威來的?還是興師問罪來的?
鍾唯唯擺擺手:“得了,得了,別拉着一張臉,她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記得,要笑眯眯的,誰敢拉着臉,苦大仇深的,就罰她一個月不許笑。”
胭脂扯出一個笑,很有風度地去把胡紫芝請了進來。
胡紫芝帶着兩個近身女官,她本人是低眉垂眼、眼角含愁的樣子,那兩個近身女官卻是非常警覺,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有人把胡紫芝給弄死了似的。
鍾唯唯只當沒看見,賜座,再讓人給胡紫芝上茶,微笑着道:“惠妃有事?”
胡紫芝站着不坐,垂着眼給她跪下:“臣妾是來向皇后娘娘請罪的。”
鍾唯唯笑起來:“惠妃最近請的罪也頗多了些,上次是爲了冤枉本宮而賠罪;這次又是爲了什麼?莫非是你又冤枉本宮什麼了?”
胡紫芝漲紅了臉:“是爲了外頭的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