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泫然欲泣:“可是,可是……”
他小聲地哭了起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鍾唯唯不忍心,伸手將他摟過去,他沒忍住,抱着她的腰委屈地大哭起來。
重華有些煩悶地扯開衣領,搧了幾下,悶聲說道:“你有我們還不夠嗎?”
這一句無異於火上澆油,又又哭得更大聲了,鍾唯唯無奈地瞪了重華一眼,表示他不要再說話了。
重華嘆口氣,揉着額頭,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早點把東嶺人滅掉,再把崑崙殿和聖女宮這對怪物一起處理掉,不然以後只怕破事兒還會更多。
又又哭了很久,把鍾唯唯的裙子都浸溼透了,還沒到皇宮就哭着睡着了。
重華要去抱他下車,他迷迷糊糊地緊緊抱着鍾唯唯不鬆手,一口一聲地喊:“唯姨,唯姨,我要和唯姨在一起。”
一點講道理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和小時候病弱之時一個樣子。
重華既擔心端仁見了難過,又擔心他會碰到鍾唯唯,有心黑着臉硬把他抱起來,想想還是忍了。
這種時候硬把又又和鍾唯唯分開,只會讓又又哭鬧得更厲害,引得更多的人難受。
這孩子平時已經夠乖了,偶爾容他放縱一回吧。便叮囑鍾唯唯:“你自己小心仔細些。”
鍾唯唯點頭應下:“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端仁牽着阿彩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靜悄悄地回玉明殿去了。
這一夜,鍾唯唯沒怎麼睡好,又又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就算是在夢中也會抽泣。
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家裡出了事,阿袤也是這樣睡覺時緊緊揪着她不放,醒來不見她就會嚇哭,因爲害怕會剩下自己一個人。
她嘆了口氣,摸摸又又的頭,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門無聲地打開,重華閃身走了進來,帶着清淡的水汽挨着她躺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替換出來,摟着她輕聲道:“累麼?”
“還好。”鍾唯唯聽着他的心跳聲,就覺得這世上沒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
兩個人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鍾唯唯終於忍不住輕聲問道:“那個人說,許……”
重華先確認又又的確是熟睡了,這才道:“許翰之子許及之,曾經是阿姐的侍衛長,阿姐在聖女宮的所有出行安全都是他在打理。”
說到這裡,他沉默下來,鍾唯唯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聽到他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那一年,他爲了救我,被人殺死了。”
鍾唯唯的手猛地攥緊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是我離開蒼山那一年嗎?”
那一年,重華曾經離開蒼山,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急切地到處尋找他,但是沒找到。
後來還是何蓑衣把他的下落告訴她的,然後她就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第一次是震驚太大,急匆匆氣跑了;第二次在集市上遇到,風吹起對方幕笠上的青紗,只是驚鴻一瞥,並未看清楚那個白衣女子的長相,只知道自己一個黃毛丫頭遠不如對方風華絕代。
身爲逃犯的自慚形穢加上驕傲,逼得她迅速撤退,再不想與重華有任何牽扯。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有夠傻的。
不過人在絕境之下,總是容易想偏,再來一次機會,重華又不肯告訴她原委,那她大概也不能冷靜對待吧,怕是也要吵個天翻地覆,鬧得你死我活。
重華輕聲道:“你要知道,我這條命,是許及之的命換來的,所以這世上,我欠得最多的就屬他們一家子,以及你。”
許及之和端仁年貌相當,朝夕相處,有了私情,端仁意外有孕,這當口,許及之因爲救重華而被殺死了。
端仁不能在聖女宮生孩子,自然只能去找重華,所以纔會有那一幕。
具體的經過重華不方便細說,只在鍾唯唯耳邊輕聲道:“你那麼聰明,早就猜到又又對外宣稱的年齡與實際年齡不符,這是爲了不讓有心人猜疑,故意報小的。”
又又成雙,這小名也是有來歷的,應該是端仁自己起的。
居仁這個大名,也和端仁的封號有所關聯;
端仁在未曾見面的情況下,給她以至高無上的禮遇,甚至不惜與護國大長公主站在對立面;
許翰對她莫名的敬重和愛護,以及大手筆地把之字號護衛送給她。
仔細一想,很多真相就呼之欲出了,端仁和許翰都是感激她對又又的照顧和教導,所以纔會給她特別的禮遇。
這世間的事,很多時候因果都是相連的,並沒有莫名其妙的愛和恨。
鍾唯唯這一夜嘆的氣,比前些年加起來的還要多,她摟着重華的脖子,輕聲道:“我不怪你了。”
這局勢如此的紛亂,端仁的事情若是走漏出去,那不亞於滅頂之災。
失貞的聖女是會被活活燒死的,後續帶來的影響也不是隨便就能消除的,會讓酈國在東嶺人的面前再擡不起頭來。
重華輕聲道:“你會不會因此看不起她?”
他指的是端仁。
鍾唯唯堅定地搖頭,誰能去怪端仁不應該呢?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心心念念想要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人?
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出身高貴,本是天下人豔羨的對象,卻成了親人和國家爭權奪利的工具,身不由己,實在是很可憐。
重華鬆了一口氣,緊緊抱住她,低聲道:“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當初……”
他沉默了一會兒,真心實意地道:“我對不起你,我那時候太年輕了,不懂得怎麼處理有些事情。”
鍾唯唯輕笑:“我也是太年輕了,不懂得怎樣面對有些事情。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做聖女非得處子以及不許成家這個規矩很不人道,好幾次想問護國大長公主當初爲何要設立這樣的規矩,因爲覺得冒犯,就沒敢貿然開口。”
“當時的情勢很特殊,迫在眉睫,崑崙殿太妖異了,很多人對他們奉若神明,倘若不來點稀罕有分量的,就不能把愚民吸引過來,更別說讓他們信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