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七爺聽了韋太師的話,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卻又隱含興奮。
他立刻起身,狀似恭敬地給川離行了個禮,輕聲道:“老大人,原來如此啊。”
川離皺起眉頭:“什麼?”
韋七爺諱莫如深:“當然是當年的舊事了。小子尚且還記得,鍾唯唯戰勝東嶺那天,老大人高興得喝了一整壺酒。
家裡人勸,說您年事已高,不好這樣。您卻說,這一壺酒,有半壺是敬給鍾唯唯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酈國再次戰勝東嶺,哪怕讓您即時死了,您也是願意的。
當時有人問,若是鍾氏女爲後,您支不支持?您說,您只服鍾唯唯!”
韋七爺笑眯眯地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德高望重,向來都以陛下馬首是瞻的川老大人,突然改了主意,冒着晚節不保的危險,要來湊這個熱鬧?”
川離冷聲道:“老夫剛纔已經說過了,對事不對人,鍾唯唯帶領酈國茶師戰勝東嶺人,是不爭的事實。但她是秋澤的女兒,叛國逆賊之後,有欺君之罪,也是事實!她若不是秋茗,老夫照樣還捧她做皇后,是秋茗,就是不行!”
“呵呵……”韋七爺親密地扶着川離,壓低了聲音:“難道不是因爲,當年您參與了這個案子的審判和決斷,做了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怕事情敗露,怕案子重審,追究到您頭上,導致整個川府榮華富貴不再?”
川離猛地擡起手來,照着韋七爺的俊臉劈頭蓋臉地搧過去,冷聲罵道:“賤婢養的賤種,全無家教!以爲披上層人皮,就算得是個人了?不過是老畜生養的小畜生而已。”
韋七爺沒有料到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居然還有這種行動力,饒是躲避得快,也還是被颳了臉一下。
並不痛,卻火辣辣地疼,尤其那句“賤婢養的賤種,全無家教”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把他所有那些深藏的自卑和痛苦全都血淋淋地扒開皮,晾曬給所有的人看。
韋七爺紅了眼睛,伸手就去掐川離的脖子:“我殺了你這個老殺才!”
然而川離又豈是吃素的,經營了這麼多年,門生故舊也不少了,當即就有很多人圍上去拉架,韋黨也圍上去湊熱鬧,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韋太師被韋七氣個半死,大事在即,他卻爲了一句話和川離動手?之所以讓他去揭川離的老底,那是爲了合作,並不是要結仇。果然是婢女養的,上不得檯面,關鍵時刻就露怯了。
不知是誰低聲道:“陛下來了。”
衆人頓時偃旗息鼓,拜將下去,都不敢作聲。
重華信步過來,冷冰冰地在衆人面上掃視了一圈,並不問是怎麼回事,只道:“敢對老太保動手,就是對朕、對先帝不敬,拉下去,亂棍打死。”
這是赤裸裸的報復!而且居心叵測。
試想,若是真的打死了韋七,韋氏一黨就算是和川離一家子結了死仇。
皇帝陛下太壞了,一下子就把合作的兩派人馬劈成了兩半。
這絕對不利於之後的團結合作啊,韋太師大哭起來:“陛下,陛下可憐可憐老臣吧,老臣的長子莫名死在獄中,至今也沒個說法,唯一剩下這個嫡子,就是他孃的命根子,他媳婦兒還懷着身孕呢……”
川離也是頭痛,雖然恨透了韋氏父子,卻因爲那段往事,不得不求情:“多謝陛下關心,老臣無礙,年輕人嘛,誰還沒個熱血衝動的時候,罷了。”
重華這才道:“既然老太保開口求情,朕若是執意追究,倒顯得是惡人了。這樣好了,你們的私事下去解決,咆哮宮廷,御前失儀,這個罪該怎麼算?總不能鍾唯唯認了罪入了獄,你們卻要逍遙法外吧?”
衆人心裡全都“咯噔”了一下,還說今天的事兒就這樣過去了呢,沒想到在這兒等着他們的。
但是卻沒有任何藉口可以找,正如重華所言,鍾唯唯犯了錯,該入獄,他們犯了錯,冒犯了皇帝,也該受罰。
川離顫顫巍巍地跪下來:“老臣甘願領罰。”
呂太師也跟着跳出來,裝無辜:“老臣甘願領罰。”
韋太師恨恨地瞪着呂太師,這條慣會投機佔便宜的老狗!
之前大家都在哭諫時,他跟着哭,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
川離和韋七打架的時候,他跟着搧陰風點鬼火,恨不得韋七把川離掐死掉算了,或者川離把韋七弄死掉算了;
這會兒陛下要揍人出氣,他見勢頭不好,立刻又來帶頭裝忠心了!
可是被這兩個人逼着,韋太師也不好裝沒事,畢竟剛纔鬧得最兇的人就是他。
他裝作痛苦萬分的樣子,踉蹌着趴在地上,悽慘地喊道:“陛下,老臣甘願領罰,只要陛下不被奸人所惑,酈國長盛久安,老臣死而無怨!”
重華親切地道:“這樣好了,念你一片忠心,又是朕的親舅,朕特旨恩准,許韋七替你受刑。”
“謝主隆恩!”
韋太師鬆了口氣,以他此刻的情形,真被再打一頓,不死也要半殘,這後半輩子再多的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思?
兒子年輕,身體好,受得住,而且替父受過,天經地義!
重華意味深長地看了韋七一眼,淡淡地道:“每人二十廷杖,韋太師的由韋七受過。”
所以他就是四十廷杖,着力的打,打個半死半殘都是可能的,韋七心裡涼颼颼的,有些怨憤地看向韋太師,卻見韋太師避開了眼神,只好咬牙上前領罰:“謝主隆恩!”
重華看向呂太師和川離,道:“川老太保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罰你,朕實不忍心,不罰,難以服衆。這樣吧,罰你回家閉門思過,好好想一想,什麼纔是真正的忠君愛國。”
這個話比打了廷杖還讓川離難受,他老淚橫流:“老臣……謝主隆恩……”
呂太師急了,拼命給他兒子使眼色,表示該行孝道的時候到了,他兒子卻只是裝沒看見。
重華笑眯眯地道:“呂太師就算了吧,今日之事多虧你提醒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