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被踢開,李尚被摔倒在地,再到重華離開,前後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
鍾唯唯看着重華寬厚挺拔的腰背,突如其來地紅了眼睛,委屈和思念,不可抑制地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想要從他身後擁抱住他,告訴他,她思念他,想念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懷念他的溫暖,懷念他的擁抱。
但是邁出兩步之後,她止步於門前。
追上去做什麼呢?她在給他的書信之中,已經很久沒有迴應他的熱情,爲的不過是想要和他漸行漸遠,爲的不過是讓他各過各的。
所以她纔會到了京城也不告訴他,所以纔會即使可以自由離開九君城、到處行走也不告訴他。
鍾唯唯吸一口氣,平緩了情緒,笑眯眯地喊重華:“二師兄,你來了。”
重華一僵,微微側頭,停了下來,然而並沒有出聲應答。
他在等鍾唯唯走過去,跟他在一起,討好地牽着他的手晃一晃,說一聲,你不要生氣,我來了。
或者是向他解釋,她爲什麼來了不告訴他,不拘她隨便找個什麼理由,都可以,他都會原諒她來而不告,都會興高采烈、迎接仙女一樣地把她隆重迎回宮中。
只要她肯上前,拉住他的手。
但是鍾唯唯並沒有,喊了那聲“二師兄”之後,她仍然站在原處,問他:“這位是東嶺的保平郡王,二師兄可接見過他了?”
李尚慢吞吞從地上爬起,拍一拍身上的灰,儀態閒雅:“陛下,既然來了,便請入內喝茶。”
重華恍若未聞,昂首闊步而去。
是真的生氣了。鍾唯唯只看他的動作就知道,此刻重華就在爆發的邊緣,他沒轉過身來,拔劍活生生砍死李尚就算是非常剋制了。
鍾唯唯沒有留他,而是恭敬地道:“恭送二師兄。”
重華轉眼間就走得不見了影蹤。
鍾唯唯悵然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惆悵地把十個手指交替着扯了一遍。
李尚靠在門框上,微笑着道:“既然不捨,爲何不追上去?他生氣了,非常生氣。現在不去哄,將來可難得哄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鍾唯唯沒有理他,轉身走進去,端起桌上的茶湯,走出來,對着他那張俊俏的臉潑上去。
李尚深紫色的袍服上頓時染了一層細末,眉毛和睫毛上也沾滿了茶末,看上去很是有些狼狽。
“找死!”有人衝出來,低喝一聲,將刀往鍾唯唯身上劈去。
鍾唯唯眼睛都沒眨一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李尚,就像是在看一隻無關緊要的蒼蠅。
“鐺”地一聲響,一把刀從斜刺裡推出,穩穩架住了東嶺人的刀,之一面無表情,往前衝了兩步,暴喝一聲,將東嶺人的刀硬生生逼高,再翻轉過去,壓倒。
刀橫於東嶺人的脖子之上,東嶺人目露兇光,不管不顧地擰轉身體,將刀往前,想要與之一同歸於盡。
之一冷笑一聲,眼中兇光乍起,大開大闔的姿勢,全不防守,只求戰勝,以爲國爭光,爲主爭光。
鍾唯唯冷眼相看,並不制止之一,反而喝了一聲:“好!”
“啪啪”李尚雲淡風輕地鼓了兩下掌,微笑着道:“好刀法,切磋到此爲止,再重就傷了和氣。”
東嶺人聽他的,之一卻不聽。
李尚便看向鍾唯唯,長揖到地:“鍾館主,是本王的錯,給你賠禮了。”
鍾唯唯這才道:“之一,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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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收刀,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平靜的退回她身後。
忽見重華怒氣衝衝地走回來,一副誰借他錢,拖欠太久沒有還,他今天非得把債務收回,不然就要把人打個半死的嘴臉。
鍾唯唯沒想到他居然又回來了,立時笑起來,拉起李尚寬寬的袖子,狠狠擦上他的臉:“真是抱歉,弄了郡王爺一臉的茶沫子,希望你也不要怪罪纔好。”
李尚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先是愣住,隨即勾脣一笑,深情款款地看着鍾唯唯道:“願爲您效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的便是鍾館主與本王了。大家都想要本王死掉,但本王不答應,不過那個人若是您,我便肯的。”
哪怕是背對着重華,鍾唯唯也能感受到背後的寒意,重華的目光,正如兩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剜在她的背上,刺入心間,鋒利又冰冷。
半晌,重華沒有任何動靜。
鍾唯唯不敢回頭,突聽李尚道:“走了。”
她便回頭,卻見重華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雙眼睛又深又黑,看不清楚情緒。
她佯作纔看到他,驚愕地鬆開李尚的袖子,道:“二師兄不是走了麼?”
重華長腿一邁,輕輕鬆鬆便站到了她和李尚之間。
他比李尚高大強健,垂着眸子淡漠地掃向李尚的樣子,就像是一頭獅子,在藐視自己的獵物。
“立刻回去,既往不咎。”他不看鐘唯唯,只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鍾唯唯不肯聽,只道:“他說他抓了鍾袤。”
重華冷笑了一聲,擡起手,對着李尚的臉。
李尚不見任何畏懼,反而微笑着迎上去,笑道:“陛下,方兄,許久不見,你要假裝不認識小弟我麼?”
重華冷笑:“布衣之時尚可稱兄道弟,現如今,你我還能自稱兄弟麼?”
鍾唯唯這才知道,李尚說他從前和重華是相識的,並且稱兄道弟,並不算得假。
李尚不接重華的話,反而對着她,很是溫和地道:“阿唯,我從前和你說,我和你家陛下曾經算是莫逆之交,並不是騙你的,那時他姓方,我稱他方兄,他叫我尚弟。以及你的義父、鍾老太傅,可以算是我的半師。按着年齡算下來,你該稱我一聲三師兄。”
三師兄?虧他想得出來。
鍾唯唯還未想好要怎麼回他,重華的爪子已然重重揮落,將李尚打得飛了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梅詢突然從隔壁房間走出來,一臉的愕然:“皇帝陛下這是要殺死東嶺的使節,要與東嶺開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