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把來意說到:“……無功不受祿,這樣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還請將軍收回成命,讓之一他們回來吧。”
許翰輕笑一聲:“許某送出去的禮物,就沒有收回來的。鍾彤史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陛下。老夫既然讓他們跟着你,自有老夫的道理。”
鍾唯唯窘然:“可是我擔不起……”
“凡事有因有果,這天下,若是你都擔不起這份禮物,再沒有人能擔得起了。”
許翰不由分說,就要送客:“我已年邁,他們跟着我沒什麼好日子過,跟着你前途更遠大。”
鍾唯唯還要推辭,許翰的副將勸她:“鍾彤史忙了一天,也該回去歇息了,不然陛下知道,會斥罵我們將軍不懂事的。”
連說帶勸,把鍾唯唯送出了門。
鍾唯唯百思不得其解,回頭看去,瞧見許翰獨自坐在椅子上,神色寂然,目光溫柔,脣角微帶笑意,名將的威武之氣裡,深藏着的是儒雅溫和。
這樣的許翰……鍾唯唯恍惚覺得有些眼熟,就好像從哪裡見過一樣。
思來想去,卻始終想不起來,便問之一:“許將軍的家眷呢?”
之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許夫人三年前病逝,許姑娘遠嫁,家裡已經沒有人了。”
那麼,許翰的兒子呢?
難道他家裡和義父家中的情形一樣,只有一妻一女,再無他人?
所以才把精心調教出來的親衛送給她?
那也不對啊,許翰說有因有果,那麼,那個因,又是什麼呢?
鍾唯唯好奇得不得了,可是繼續追問實在太不禮貌,硬生生忍住,決意以後要對許翰更多關照一些。
曾柳柳和楊露等着給她賠禮認錯,另外幾個女孩子也一併來了,都是忐忑不安的樣子。
因爲胭脂已經懲罰過了她們,又都經歷了排查的驚嚇,鍾唯唯只是板着臉把人訓斥了一頓,重新給她們分配了屋子,留下楊露,就讓她們散了。
楊露脖子上還留着血痕,倔強地梗着脖子:“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死了就是犯蠢,只會讓我爹孃傷心,白白便宜她們了。”
鍾唯唯直嘆氣:“既然你知道死了是犯蠢,只會讓你爹孃傷心,那關於生死的事兒我不就提了,想必下一次遇到同樣的事兒,你再不會隨意尋死。
現在咱們來說說你這胸襟氣魄,你覺得做一個天下聞名的大茶師,需要具備什麼條件?”
楊露掰着手指說給她聽:“要有天賦,要刻苦,要有見識,還要運氣……”
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鍾唯唯都點頭:“你說得不錯,的確,這些都是必要條件,缺一不可,但你說漏了一點,胸襟和氣魄。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爲人所不能爲。
這個忍字,不是簡單的忍,忍得太多而不得紓解,不是助力,反而是阻力,會讓人變得心胸狹窄,錙銖必較,目光短淺。
成爲大茶師賺錢賺名是可以,想成爲一代宗師流芳千古就難了。”
楊露將懂未懂:“那是要怎麼辦呢?”
鍾唯唯道:“胸襟,眼界開闊,該放下的要放下,該忘記的要忘記,這樣你才能走得更遠。”
楊露沉默許久,低聲問她:“彤史,那您恨那些害您的人嗎?”
鍾唯唯失笑:“我是人,有七情六慾,所以當然是恨的,但我不會因爲痛恨他們就夙夜難眠,因此折磨我自己,我會正大光明的反擊,讓他們害不到我。明白麼?”
楊露皺起眉頭,盯着地上的青磚,陷入沉思。
鍾唯唯也不管她,自顧自起身盥洗更衣,吃飯休息。
楊露這一站就站到了天黑,胭脂幾次去看,都看到她呆呆地站在黑暗裡,一動不動。
胭脂生恐她會走火入魔,跑去和鍾唯唯說道:“要不要去問問她怎麼了啊?瞧着不大對勁。”
鍾唯唯讓胭脂點了燈,隔着門看了一回,見楊露雖然在發呆,表情卻是沉靜的,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便放了心。
“沒事兒,由着她去,讓廚房裡給她留飯,留熱水,說不定過了今晚,咱們酈國又多了一個了不起的茶師呢。”
胭脂應下,小心照料。
鍾唯唯自去歇息,次日清早起牀,問起楊露。
胭脂笑眯眯地道:“一直站到三更時分才醒過神來,非得要給您磕頭,聽說您睡了,就在門外給您磕了三個響頭。問您有沒有收過親傳弟子。”
鍾唯唯失笑,這丫頭果然心大,想拜師呢。
鍾袤沒有天賦,她這一身本領難免失傳,若是楊露真的不錯,那是值得考慮。
才用過早飯,楊露又來了,規規矩矩站在外面,也不說要自己做什麼。
看到胭脂做事兒就去幫忙,端水研墨,收拾屋子,伺候鍾唯唯服藥,什麼都做。
鍾唯唯也不提昨天的事,由着她去忙,只看她能堅持多久。
下午,鍾唯唯從給東嶺使團住的驛館回來,就聽說幾個青雲班的女孩子把楊露給圍了,問她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要撇開大夥兒吃獨食。
又罵她不要臉,爲了上位,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不惜去做丫頭奴僕乾的活兒。
女孩子爭寵的手段無非就是那些,這樣粗淺的手段都不夠鍾唯唯看的。
胭脂很氣憤:“虧得姑娘對她們這樣關照,不知道努力學習茶道,盡把心思歪到這上頭了,要不要去管教一下?”
鍾唯唯道:“還不到時候,楊露怎麼應付的?”
負責照料女孩子起居的婆子笑道:“哭……沒回罵,但是有人動手推搡她的時候,還手了,她從小幹粗活兒的,力氣可大,把其他人都打哭了,她自己也吃了不小的虧。”
鍾唯唯點頭:“既然沒再鬧了,就不用管了。”
吩咐胭脂:“稍後她肯定還會過來,你仔細看看她的表現,看她會不會和你抱怨告狀。她若是不提,你也假裝沒這回事兒。”
過了沒多久,楊露果然來了,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衣裙也乾乾淨淨,臉上有抓痕,卻什麼都沒提。
胭脂沒問她臉上的傷,她也不說,做完事情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鍾唯唯暗自點頭,也許,她的徒弟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