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太后慢悠悠起身,走過去,停在李藥師身旁,居高臨下地俯瞰着李藥師。
冷笑:“陛下要徇私枉法麼?這樣惡毒並擅長使毒的人,必然是崑崙教餘孽,本宮與他不共戴天!”
重華淡淡地道:“母后誤會了,朕要把這個事兒接過去,正是想要秉公處置,母后是國母,這種事兒可不好污了您的手。”
鄭剛中正要上前去帶人,韋太后突然抓住李藥師的頭髮,亮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往李藥師的咽喉割去。
錯過這個村,就再沒這個店了,她倒要瞧瞧,她親手殺死李藥師,重華難道還能殺了她不成?
刀光閃過,寒意刺骨,李藥師嚇得差點尿出來。
這個瘋婆子,爲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他和她又沒有殺父之仇、奪母之恨。
一陣淡淡的墨香飄過,玄色的帝王袍袖輕輕揮過,一舒一卷,纏住韋太后掌中的薄刃,再用力一帶,薄刃脫手,跌落於地。
李安仁迅速撿走薄刃,藏好,再迅速跑到遠離韋太后的安全地帶,眨巴着眼睛,緊張地盯着韋太后。
覺得太后娘娘自從被崑崙殿餘孽挾持之後,變得比崑崙殿的餘孽還要嚇人了。
李藥師死裡逃生,癱倒在重華腳下,緩緩伸出兩隻手,牢牢抱住重華的腳,沒出息地哭出聲來:“多謝陛下救命之恩。”
他真的不想死啊,也不想缺胳膊少腿啊……嗚嗚嗚……他知道錯了。
少主大人,您是正確的,的確不該隨便動手下毒殺人,雖然那個芳晴真的該死,啊啊啊啊……
韋太后咬着牙,盯着重華的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陛下是想要包庇他麼?”
重華沉靜地直視着韋太后,溫和有力地道:“母后是太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太后娘娘應該是慈愛溫和的,而不是血腥嗜殺的,朕是爲了您好。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真相未明之前,誰也沒有權力殺死他。不然,還拿酈國的律法來做什麼?”
鄭剛中上前,把驚魂未定的李藥師拖了出去。
韋七爺瞳孔微縮,把躍躍欲試、準備幫腔的傻祁王帶走:“殿下還是準備迴鑾的事吧。這裡的事交給陛下。”
祁王不甘心,卻又害怕重華,怏怏地退了出去。
房裡只剩下重華和韋太后母子二人,韋太后仰頭看着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的長子,眼圈漸漸紅了。
最終笑出聲來:“陛下真是孝順,這片心意,母后領了。”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隨侍的宮人急忙跟上,瞬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重華揉揉額頭,去隔壁看李藥師。
楊適在給李藥師清理傷口,李藥師哭得像個孩子:“好嚇人啊,嗚嗚嗚……”
他雖然子承父業,好歹也算是崑崙殿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一,但基本沒有參與過那些血雨腥風的爭鬥,更加沒有見識過這些殘忍的刑罰。
當時被十三衛逼供之時,他知道重華投鼠忌器,不會太過分,熬一熬就挺過去了。
今天對上韋太后,卻是一點底兒都沒有,腳拇指都把鞋底給摳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就殘了。
重華在一旁坐下來,慢悠悠地喝茶,等李藥師哭夠了,才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李藥師抽抽噎噎的:“芳晴是草民弄死的,她想勾引草民,想弄死草民,草民就把她給毒死了……”
一五一十把過程說出來,再承認錯誤和保證:“陛下放心,草民一定會盡力給鍾彤史治病的,不然您殺了草民。”
重華淡淡地道:“殺你做什麼,把你交給太后娘娘就可以了。”
李藥師打個寒顫,深切地認識到皇帝陛下的陰險之處,知道自己不害怕他,就交給韋太后來替他辦妥這件事,實在是大大的壞。
重華喝一口茶,沉聲道:“我知道你乾淨不了,不然爲何天底下這麼多人,誰都不知道阿唯的毒該怎麼解,你卻知道?”
李藥師暗自心驚:“陛下明鑑,草民並不知道,只是略知一二,一切還在嘗試中……”
重華並不就這個問題反覆糾結,繼續道:“除此之外,朕還知道,何蓑衣也乾淨不了,之所以肯留一線,不過是因爲你們還算有分寸。
你去告訴何蓑衣,就算他不承認,朕也知道,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
李藥師嚇得冷汗涔涔,滿懷僥倖,只當重華是在訛詐自己:“草民不懂得陛下的意思……”
重華輕笑一聲:“塗大友,男,二十八歲,九君山古木村保長,妻胡氏,有子女四人,父早死,母改嫁,朕瞧着他,長得和你挺像的,就像是父子一樣。”
李藥師嚇得腳趾緊緊摳着鞋底,臉上仍然是懵懂的:“陛下在開玩笑,哪有像?
我小眼睛,他大眼睛,我塌鼻子,他高鼻樑,他還是招風耳,我耳朵長得多好啊。”
重華原本還不確定,聽到這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是自己的兒子,哪會觀察得這樣仔細?
他大笑着往外走:“好自爲之吧,勸着你家主子些,別把自己折騰死了。”
自己究竟說錯什麼話了?
李藥師百思不得其解,鄭剛中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頭,低聲道:“不知你有否懷疑過你老婆有沒有給你戴綠帽呢?”
李藥師怒了:“胡說八道什麼呢?”
他老婆長得可美可賢惠了,兒子就是隨了老婆,纔有大眼睛高鼻樑的。
鄭剛中忍俊不禁,搖着頭,嘆息着走了出去。
御駕離開小鎮好一會兒,鍾唯唯才醒。
身邊早已沒有了重華留下的體溫,屋子裡收拾得整整齊齊,外間安靜如斯,她悵然起身,想要趕出去看看是否還能送他一截。
卻看到重華用過的筆和墨還在桌上,衣架上掛着他的一條玉帶,一件袍子,牀邊放着一雙他穿過的家常布鞋,那塊青玉鳳佩也端端正正地放在妝臺上。
這一切都彷彿在告訴她,男主人只是有事出門了,隨時都會回來。
鍾唯唯將青玉鳳佩掛在脖子上,貼身戴着,問小棠:“大師兄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