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湘君領着宮人魚貫而入,鍾唯唯又從負責收拾換洗的宮人臉上看到了那種羞答答的神情。
她恍然想起來,有天早上,宮人也是這樣嬌羞的表情。
她問怎麼了,宮人不肯回答,葛湘君語焉不詳,羞答答地說什麼“一了”。
她再問,重華就發了脾氣,不但撕了她記錄的起居注,還威脅她不許再問。
當時,屋子裡也是有這種味道。
鍾唯唯疑惑得很,但看宮人的模樣,前後細細一想,也知道大概不是什麼好事兒,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便聰明地閉了嘴。
只是趁着重華不注意,時不時地打量他一下。
然後就發現,重華今天打扮得挺好看的。
他本來就生得挺拔漂亮,又時常陰沉着一張臉,就好像誰都欠他銀子似的,於是這玄色繡金的帝王袍服出乎意料地適合他,把他的陰沉冷淡變成了矜持有氣勢。
到底是生在皇家,天生就是穿這衣服的料。
纔看了幾眼,就被重華髮現,他氣勢洶洶:“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窺伺朕!”
李安仁、趙宏圖、葛湘君等人全都看向鍾唯唯。
鍾唯唯又羞又窘,擡眼望着房樑,否認道:“陛下誤會了。臣其實是在看房樑上的蜘蛛結網。”
李安仁仰着頭往上看:“沒有啊?在哪裡?”
鍾唯唯厚着臉皮胡亂指:“就在那裡!蜘蛛小,你眼神不好,看也白看。”
重華盯她一眼,居然沒有戳穿她。
已然出了孝期,御膳房呈上來的每樣食物都是精美無雙。
鍾唯唯的注意力很快被食物吸引過去,嗅着味道,分析這東西是什麼做的,樂在其中,樂此不彼。 Www● тTk án● ¢ ○
忽聽“啪”地一聲響,重華重重放了筷子,臭着臉道:“御膳房該敲打敲打了,這呈上來都是些什麼東西!撤走!”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愛吃,讓我替你吃了吧。
鍾唯唯眼睜睜看着美食被流水般撤走,由不得好生遺憾,盯重華一眼,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防又和重華對上了眼,重華冷着臉道:“鍾唯唯,這回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鍾唯唯不明白,重華爲何總是在她窺伺他與否這件事上反覆糾纏,索性道:“陛下目光如炬,臣對您不安好心,居然被您給識破了。”
重華神色一僵,不自在地別開臉:“站一邊去!”
鍾唯唯收回目光,老老實實躲一旁去,卻又聽重華道:“別在那兒擋着朕!”
鍾唯唯敢怒不敢言,她身後不就是一堵牆嗎?這牆上有花啊?
她往下走兩步,重華又道:“都叫你別往那兒站了,沒聽見嗎?”
鍾唯唯索性走開,重華更不高興:“朕讓你走了嗎?”
鍾唯唯咬牙切齒,左右看看,往上走幾步,站到重華的側面。
重華這回不說什麼了,慢吞吞地喝茶漱口,就好像表演似的。
鍾唯唯悄悄瞪他,從這個位置擡眼就能看到他的側臉,但側臉再完美再好看,也擋不住內心是個欠揍討打的惡魔。
重華不緊不慢地折騰好了,起身道:“走吧,擺駕萬安宮。”
一羣人浩浩蕩蕩到了萬安宮,韋太后果然沒起身。
宮人急急忙忙把重華請進去,說太后娘娘昨夜睡得太晚,這就要起身了,請陛下等一等。
重華不置可否,坐下來靜等。
等了沒多會兒,又聽宮人來報:“韋貴人來給太后娘娘請安。”
盛裝打扮的韋柔進來,看到重華就是一副羞答答的模樣,弱柳扶風地跪下去。
聲音嬌怯怯的:“臣妾給陛下請安。”
重華淡淡地道:“平身。”
韋柔起身站到一旁,不時偷瞟他一眼,想靠近又不敢的樣子。
重華面無表情,只讓宮人去催韋太后:“若是母后不舒服,想要躺着就躺着吧,朕進去看看母后,再宣太醫過來診脈。”
韋太后笑着走出來:“不過是貪睡而已,哪裡就要宣太醫了?”
左手抓住重華的手,右手握住韋柔的手,將二人的手疊加在一起,十分滿意地道:“我有佳兒佳婦,實在是太高興了。昨夜你們過得還好?”
韋柔臉一紅,萬分委屈地看向重華。
重華淡淡地道:“勞母后掛心,很好。”
韋柔眼裡瞬間滿是淚花,韋太后皺了眉頭,冷下聲音:“怎麼回事?”
重華緩慢而堅定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並不回答。
韋柔忍淚忍得渾身發抖,偏還努力擠出笑容:“沒什麼,陛下待我很好。”
韋太后冷聲吩咐一旁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韋柔和重華之間果然發生不愉快的事了,就是不知道具體是啥事。
鍾唯唯對着趙宏圖擠眉弄眼,用口型問他是怎麼回事。
趙宏圖愁兮兮的,反問她:難道你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鍾唯唯攤手。
趙宏圖嘆一口氣,無奈又憂愁。
裡面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所有人都嚇得屏聲靜氣。
韋太后的聲音既尖又利:“不要叫我母后!我算什麼啊?只是生了你,又沒養你,這麼多年你都是自己長大的,教你本事的有鍾南江,傳你皇位的是先帝。
大把的人等着討好奉承你,我這個老婆子算什麼啊,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礙着你的眼睛而已,先帝啊,你怎麼不把我帶走……”
然後是韋柔的哭聲:“姑姑息怒,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惹得陛下生氣了,他待我真的很好,怪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韋太后的罵聲總算小了下來,重華自始至終沒什麼聲音。
不過鍾唯唯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是什麼表情,由不得幸災樂禍,惡人自有惡人磨,活該啊。
萬安宮一個宮人面無表情地過來:“鍾彤史,太后娘娘宣。”
戰火燒到她頭上了嗎?
鍾唯唯愁兮兮地看向趙宏圖,趙宏圖不理她,她只好硬着頭皮進去。
還沒來得及行禮請安,就聽韋太后頤指氣使地道:“把昨夜的起居注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