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胃口很好,把鍾唯唯和又又吃剩下的飯菜吃了—小半,才心滿意足地放了筷子,伸手。
不等薛凝蝶動手,鍾唯唯已經很有眼色地遞上了漱口用的茶水,又又有樣學樣,立刻捧上了痰盂。
重華瞅她二人一眼,受用地一笑,將帕子擦擦臉和手,站起身來:“走。”
鍾唯唯跟在他身後,又又跟在鍾唯唯身後,三個人一串走出去,從高到矮,看上去就像是鴨媽媽帶着兩隻小鴨子。
小棠笑了起來。
重華被提醒,看到排成一條直線走在他身後的一大一小兩個人,舒暢地笑了,朝鐘唯唯伸出左手:“來!”
等鍾唯唯握住他的手,又朝又又伸出右手:“來!”
一左一右牽着兩個人,腳步輕快地去遛彎。
鍾唯唯忍不住:“惠嬪如何了?”
“臉上捱了幾下,沒大礙。朕去得及時,不然肯定要吃大苦頭。”
重華心情不錯:“她很懂事,任由萬安宮怎麼威嚇逼迫,沒有亂說一個字,陳留侯不錯。”
分明是胡紫芝不錯,他卻只看得到陳留侯不錯。
鍾唯唯嘆一口氣,問重華:“陛下有沒有給惠嬪傳太醫?您應該多陪她坐坐的,她越感激,陳留侯就會更忠心。”
重華突然回頭看向她,目光多有探詢和不解。
鍾唯唯嚇一跳,趕緊換了酸溜溜的語氣:“好歹她也是爲了我才吃的苦頭,我不會說什麼的。”
重華笑起來,親暱地捏一捏她的鼻子:“知道你不會說什麼,你是什麼人,我清楚。但是……”
他放輕了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能讓何蓑衣離開京城,我又怎會明知你心裡會難過,還要去陪別人?”
鍾唯唯默默抱住重華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微紅了眼圈:“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重華皺起眉頭:“胡說什麼?你不在了,你能去哪裡?想去哪裡?朕不許!朕在哪裡,你就在哪裡。”
他放鬆下來的時候,對着她就會自稱“我”,一旦不高興了,想要壓迫她威脅她,頃刻之間就化身爲“朕”。
鍾唯唯堅持不懈:“我是說,最近風雨襲人,情勢複雜,很多人視我爲眼中釘,若是不小心,發生什麼意外,我不得不先你一步而去,那你……”
“不許瞎說。”重華用力捂住她的嘴,神色嚴峻:“你聽誰胡說八道了?”
鍾唯唯眨眨眼,含糊不清地道:“沒有啊,我就是從葛湘君突然出事想到的,覺得人生變幻無常,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想要問一問,萬一我……”
“閉嘴!”重華惡狠狠瞪着她,冷聲吩咐小棠等人:“先把皇長子送回去。全部都退下。”
又又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眨巴着眼睛勸他們:“千萬有話好好說,別打架啊。”
重華瞪着鍾唯唯,冷笑:“她那小胳膊小腿兒的,打得過誰?”
小棠拖着又又離開:“快走,快走。”
鍾唯唯戳戳重華的胸,戲謔地道:“陛下是在歧視微臣瘦弱嗎?還是早就想打微臣了,只是沒機會?
情人之間互訴衷腸,難道不是應該說生死跟隨什麼的嗎?”
“你煩不煩啊?鍾唯唯。”重華長出一口氣,皺着眉頭很不耐煩地說:“生死相隨?你死了我也把你弄活了!”
他好像很不耐煩,也很敷衍,但是鍾唯唯偏生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認真嚴肅。
她裝傻賣癡:“人死是不能復生滴,陛下難道不知嗎?我要聽情話,要聽好聽的情話。表白吧!陛下!二師兄!”
重華狠狠捏了她的臉頰一把,淡淡地道:“那我就讓所有對不起你的人殉葬。再等到我的事做完了,我就來找你,你要慢點走,等我。”
同是淡淡的語氣,不耐煩的表情,卻是滿滿的真。
今日不知明日事,也許若干年後的重華不會再想起這句話,但鍾唯唯此刻很滿足,還要怎麼樣呢?
將死之人,聽到了想聽的話。
她顫抖着嘴脣,用盡所有的力氣,全身骨肉都因爲忍耐不顫抖,而變得痠痛無比。
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量支撐着她,讓她得以露出一個輕鬆滿意的笑,聲音嬌軟甜美:“說得真好聽,我很喜歡。”
重華鄙視她:“無聊。”
“聽了陛下殺氣騰騰的情話,我也有話要和陛下說。”鍾唯唯朝重華招手:“陛下過來些。”
重華不肯:“就這樣說。”
鍾唯唯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我喜歡……”
重華嚇得趕緊捂住她的嘴,緊張地左右看看,低聲道:“你瘋了?”
真讓鍾唯唯這樣當衆大聲喊出她喜歡他,明天只怕所有的人都要用詭異的目光來看他了吧?還怎麼扮威嚴冷漠兇殘?
“那我小聲點兒。”鍾唯唯扒開重華的手,壓低聲音:“我喜歡你,生死相隨。”
重華垂眸看着懷裡的鐘唯唯,她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微光閃動,滿滿都是情義,沒有半點虛假。
他忍不住勾起脣角,覺得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被盡數打開,就連心跳,也似是和着這夏夜裡的微風,唱起了歌。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情很好地牽着鍾唯唯的手:“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鍾唯唯很聽話地由着他,把她牽回了寢殿。
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在黑暗中,依偎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呼吸和體溫,竟然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陛下,聽說鄭剛中沒有查出葛湘君的死有問題?”
鍾唯唯趁着氣氛好,低聲和重華商量:“我總覺得她死得太過湊巧,這幾天,我都會到處走走看看,會做一些事情。”
重華道:“根據查驗,葛湘君是自己走上藏書樓,再自己從樓上跳下來的,看上去是自殺。
但你我都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是願意自殺的人。所以肯定有問題。
這宮中魑魅魍魎太多,一時半會兒的也肅不清。你也別急,咱們慢慢地查,總會找到蛛絲馬跡。”
鍾唯唯道:“我總覺得,咱們身邊藏得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