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背對着殿門站在窗口。
高瘦的身形裹着玄色的帝王袍服,清俊貴氣,不可輕易接近。
鍾唯唯磨磨蹭蹭走進去,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停下來:“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重華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沉聲道:“起來吧,有事?”
鍾唯唯之前打了滿腹的稿子,想着自己要怎麼說,怎麼說,臨到此刻一句都說不出來。
糾結的攥着袖子理了很久,也只憋出一句:“是有點事。”
然後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重華很有耐心,不催她,不問她?
安靜的背對她站着,俊美的容顏沐光而浴,美不可言。
鍾唯唯聽到自己的心越跳越響,她害怕的按住左胸,垂下眼,不敢再看。
原來她是這樣的思念他,真是沒出息。
時間流水一樣的淌走。
趙宏圖低咳一聲,提醒重華:“陛下,老大人們已經喝完了甜湯,問您歇好沒有。”
重華理一理袍服,從鍾唯唯身邊經過,身上的淡淡墨香糊了鍾唯唯一鼻子。
如果不在此刻把事情說完,她大概得等到天黑才能再有機會了。
她低咳一聲:“二師兄。”
重華頓住腳步,站在離她不到兩寸遠的地方,側頭垂眸看着她:“嗯?”
聲音是從胸腔最深處發出來的,經過他的咽喉,又從他的鼻腔裡出來,天然帶了一種纏綿委婉的味道,讓鍾唯唯的心和靈魂全都跟着顫抖起來。
她不敢看他,垂着眼,低着頭。
背書一樣的飛速把話說出來:“您讓人把沈琦趕出去,是因爲不信任她嗎?”
她說得很簡單,但重華很明白她的意思。
因爲不信任,所以不能做到任由沈琦記錄假的起居注,不能任由沈琦參與到這件事裡來。
他回答道:“不是。”
鍾唯唯皺起眉頭:“那您還要她做彤史嗎?”
重華不置可否。
鍾唯唯理所當然的認爲,他沒有真正想把沈琦趕走的意思。
她鬆了一口氣,低聲勸他:“如果陛下不想在那兩個人身上花時間,不如考慮一下其他人,胡紫芝這些天都是閉門不出……”
重華的心胸中有怒氣蓬勃生起,他猛地回頭。
冷冷的看着鍾唯唯:“這麼關心朕的房事,不然你回來?你是我的師妹,和我就是一根線上的螞蚱,我若死了,你定然活不成。你最知我心意,有你替我打理,我才能安枕無憂。”
鍾唯唯把頭越埋越低:“又又怎麼辦?夜裡您要臨幸諸位娘娘的居處時,我要跟着,又又一個人留在房裡,他會害怕。”
她也害怕,她再也不想陪着他踏着月色、迎着風、穿過重重的宮闕,卻是爲了去看別的女人。
更不想強顏歡笑,假裝自己一點不在乎。
重華冷笑:“那你管我?”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鍾唯唯喊住他:“師兄……”
重華頓住腳步,聽到鍾唯唯說:“鍾袤的事情,謝謝您。”
重華氣得不行,冷笑:“朕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鍾唯唯垂頭喪氣的回去。
沈琦在和女官們嗑瓜子說話,笑容勉強,眼睛還腫着,看到鍾唯唯就跳起來,希冀的道:“姐姐,怎麼樣?”
鍾唯唯不知道該怎麼和沈琦說,重華的脾氣越來越怪,她是猜不着了。
絞盡腦汁,想想這話要怎麼說,卻見錢姑姑進來,微笑着道:“小沈,昭仁宮那邊有人過來,讓你不要忘了晚上的差事。”
“謝謝姐姐。”沈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給了鍾唯唯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
笑眯眯和其他人打了招呼,高高興興走了。
錢姑姑目視着沈琦的背影,微笑着道:“小姑娘挺聰明的,你選的這個人不錯。”
鍾唯唯扯扯脣角:“是啊。”
錢姑姑狀似無意的道:“知道麼,今晚陛下要召幸惠嬪。”
惠嬪就是胡紫芝。
她才和重華建議胡紫芝,他立刻就讓人安排胡紫芝伺寢,他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吧?
“如你所願。”鍾唯唯想起重華這句話,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她紅着眼圈,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錢姑姑並不管她,只把又又接到自己那裡去。
教着又又踢毽子打沙包,伺候着吃好了飯,洗了澡,才把又又送回來。
又又很乖巧,聽鍾唯唯唸完一個故事,就乖乖躺下睡覺,睡了一會兒,突然捂着肚子喊疼。
鍾唯唯連忙讓小棠去請太醫,他在牀上翻滾:“我要爹爹,要爹爹……”
鍾唯唯動了疑念,把宮人屏退,捧住又又的臉,和他目光相接:
“又又,我要你對我說實話,是真的疼,還是因爲想要你爹來陪你?”
又又目光飄忽,不肯回答她的話。
鍾唯唯強迫他和她對視:“你知道你阿爹今晚有事,對不對?
他是在辦大事,辦正事,咱們不能打擾他,不然人家會說唯姨無理取鬧,拿孩子作伐,惹是生非,你懂麼?”
又又紅了眼圈:“我不想要你不高興。”
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了。
鍾唯唯覺得,自己就算是這一生不成親,不生娃,有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養子也還好啦。
她讓人去把小棠叫回來,摟緊又又,微笑:
“我很高興啊,你爹答應將來給我一個大宅子,一個大茶園,還有用不盡的金銀財寶和成羣的傭僕,許我在酈國橫着走呢。
到時候我有了錢,你來我們家做客,我給你做好吃的。”
又又被她的許諾吸引了注意力:“會帶着我抓麻雀嗎?會有很鮮香的田雞嗎?有烤蟬嗎?我想吃。”
“都有,都有。”鍾唯唯許諾,吹滅了燈,安靜睡覺。
還沒睡着,外面燈光四起,人聲漸來,宮人從外面跑進來:“陛下來了!”
緊接着,重華裹夾着冷冽的夜風,大踏步從外面走了進來,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就走到了她的牀前。
鍾唯唯措手不及,披散着頭髮,只穿着裡衣,下牀行禮:“陛下怎麼來了?”
重華的目光在她臉上淡淡掠過,在她的胸前停頓了片刻,目無波瀾的挪開目光,看向又又:“聽說皇長子不舒服,朕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