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禾苗、圓子、蕭楊等人神情十分凝重。
他們知道今夜平靜不了,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不平靜。
鋪天蓋地的兵將,黑壓壓的一片,把外圍全數淹沒了,守城的義軍臉色已經變了。
他們雖然打過很多次仗,卻從未有哪次像這般,被數量如此衆多的軍隊圍住。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人?看起來就像是全力以赴,想要踏平這座城似的。”禾苗說出了最直觀的想法。
蕭楊淡淡地開了個玩笑:“也許是想來討杯喜酒喝吧。”
圓子也開了個玩笑:“大概是聽說我們結盟,想來湊個熱鬧。”
爲首的三個人還能開玩笑,其他人也就沒那麼怕了,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幾分笑容。
但這三個人心裡都很明白,一定是哪裡出現了偏差,這麼一座鐵礦,這樣一隻不成氣候的軍隊,還不值得這麼多正規軍來攻打。
而此時,他們還沒看到重騎兵,也沒想到真實的情形遠比他們以爲的嚴峻得多。
“我帶人出去,總不能被包了餃子。”禾苗快速下了決定,準備點將。
圓子搖頭:“我去。”
此刻外面那麼多敵人,留在城中尚有城牆可依,外出的那個人明顯就是最危險的。
禾苗初爲人婦,他怎麼捨得她忍着痛楚騎馬征戰顛簸?自然是他出去。
蕭楊看着他二人互爲擔當,冷冷地道:“我出去!我的人馬還留在外頭,我去最好。”
不由分說,他便帶着幾個親兵往下去了。
“蕭楊!”禾苗叫住他。
他站住,冷着臉不願回頭,亦不願回答她。
“別讓金平受到傷害。”禾苗說完這一句,頓了頓,低聲說:“你要好好活着。”
蕭楊背脊僵了僵,沒出聲,大步往下去了。
樑君有些猶豫:“他可信麼?”會不會跑出去,和其他人約在一起反攻他們呀!
圓子平靜地道:“用人不疑。”
城牆下傳來吵嚷聲,卻是那幾個前來觀禮、探虛實的其他義軍代表鬧着要出城,口口聲聲都是說他們必敗。
“竟敢亂我軍心!”鄭阿牛殺氣騰騰,拔出刀來:“老子砍了他們的狗頭祭旗!”
禾苗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笑眯眯地走下去:“諸位可是聽了什麼謠言?”
手一揮,親兵便將那幾個人圍在中間。
那幾人臉色煞白:“你們想要得罪天下所有人嗎?”
禾苗輕笑:“怎麼會?我只是來和諸位打個商量,大戰在即,你們這樣鬧騰,不是客人該做的事情。不如諸位當着我這些士兵的面,說幾句好聽話,說自己弄錯了,不走的,我再悄悄送幾位出城如何?”
形勢比人強,那幾個人都無可奈何地應了,或多或少地說了幾句穩定人心的話,眼巴巴看着禾苗,等她送人。
禾苗說到做到,當着所有人的面帶着他們下了城牆,走到無人處,翻臉便讓人將他們綁了起來堵住嘴,叫都不許亂叫。
“諸位,你們既已熟知城中佈置,斷不能放你們走的。”她一揮手,手下便將這些人帶走。
圓子早知禾苗要做什麼,淡笑着看向遠方。
突然,他看到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一個人拿着兩把火把,拼命地揮動,就像是在水軍打旗語一樣,一比一劃都有招式。
反覆比劃了十多下之後,火把連着人栽落下去,再看不見。
圓子神色劇變。
他半垂了眼睛,緊緊攥住拳頭,深呼吸數下之後,他擡起眼,目光已然平靜如水。
他大聲道:“我要帶人出城迎戰,誰願與我一起?奪得首功者,賞千金!”
衆將領一呆,隨即歡呼起來,振臂高呼。
樑君目睹了方纔的一切,不安地道:“先生……”
圓子冷冰冰地注視着他,快速地吩咐了幾句,淡淡道:“看着她,守着她,讓她活着。”
禾苗帶着人往回走,聽到有人大聲喊到:“方先生要帶人出城迎戰!”
她擡頭,看到圓子帶着幾個人朝她走過來,他看着她笑:“我出去看看。”
禾苗皺眉:“半夜時候攻城,還有讓人叫陣挑戰的嗎?”
“還真有。”圓子打斷她的話,輕咳一聲:“你們轉過身去。”
衆人回身,他重重地抱了她一下,脣角從她額頭滑過,大步走了出去。
禾苗看着他的背影,總有一種生離死別之感。
她忍不住叫住他,圓子回頭,笑着擺手:“等我。”
他騎着馬提着長槍,帶着人衝了出去。
禾苗迅速爬上城牆,往外看去。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對,她想喊圓子快回來,卻見他帶着幾千人,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呼喊着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衆人先是奇怪,隨即大驚:“方先生是要逃跑嗎?”
鄭阿牛大怒:“胡說八道!先生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是有其他計謀!”
果不其然,敵軍很快分出一半人馬,呼喊着追了過去,馬蹄聲震天。
重騎兵!爲什麼會有重騎兵?
禾苗全身冰涼,顫抖着嘴脣看向樑君。
樑君冷冷地道:“馬上帶人從西門離開!”
禾苗斬釘截鐵:“不!”
樑君冷聲道:“他已經出去了!你不趁此機會離開,是要怎麼樣?你知道這外面有多少人馬?這城,守不住!靖中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了!他們會不顧一切衝破此城!離開反倒是給這些百姓造福!”
這不是他們的家園,丟了就丟了,固守便是孤城,身份暴露,沒人會支援他們,給他們補給,把命丟在這裡,纔是最蠢的。
她固守這座城,先不說能不能守住,這些人會不會反戈一擊,將她獻出去保命。
便是城中百姓跟着她,決然死路一條,她若離開,魏綿綿大概會給這些人一條生路。
但是辛苦這麼久,在她和圓子的新婚之夜,就迎來這麼一個讓人不甘的結局麼?
取捨之間,是如此艱難。
不,不該如此結束。
禾苗叫來鄭阿牛等人:“……就是這樣,按照我說的去做!”
鄭阿牛等人想反對來着,奈何她已經一陣風似地離開了。
城門開處,一隊輕騎兵流星一般往遠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