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春色如錦。
圓子仿若不知饜足的饕餮,不知疲倦。
饒是禾苗身體健壯,也是承受不住,她不想求饒短了氣勢,便道:“強敵環伺,好歹留些精神迎敵。”
圓子輕笑一聲,又是重重一下:“你放心,我應付得來,稍後你只管高枕無憂,一切都交給我來辦。此刻,我最重要的敵人就是你。”
禾苗目光渙散,緊緊抓住他央求:“是我不行了,你贏了。”
圓子這才遺憾而滿足地停下來,微笑着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輕輕喘息:“苗苗……”
禾苗只想躺着不動,懶洋洋地道:“嗯?”
“你真好。”圓子的眼睛近距離貼着她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與她的互相勾連在一起,癢癢的,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漩渦和情意。
禾苗也笑了,將他抱住,輕聲道:“睡吧,休息會兒,養一養精神。”
她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睡過去了。
圓子興奮得睡不着,略養了會兒精神,便覺得體內力量澎湃,橫衝直撞,十分不安分。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禾苗一下,將手臂從她頸下抽出,披衣起身,走到了外面。
院子裡靜悄悄的,天空一勾月牙,羣星閃爍,空氣馥郁清寒,飽吸一口,沁入心肺,本就不多的那點睏意便煙消雲散。
“你們守着她。”他輕聲說道,“告訴她,今夜讓她安心休息,這是命令。”
兩條身影從暗處躍出,沉聲道:“是。”
正是跟着他從酈國來到靖中,從榮京來到此處,歷經腥風血雨,碩果僅存的兩名暗衛,無論身手與反應,都是十三衛中最頂尖的。
有他們守着禾苗,他是不擔心了,何況外圍還有親衛巡守,這個小院子可謂是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圓子走到另一間屋裡,由親兵伺候着穿上鎧甲。
精鋼所鑄的鎧甲,最上等堅韌的頭層牛皮,出自名師之手,比合着他的身型,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空餘。
他戴上頭盔,便是親兵也看得呆了眼,如此威風凜凜,如此英俊挺拔,如此卓爾不凡。
圓子見親兵呆了,挑挑眉毛:“嗯?”
親兵拜將下去,誠懇地道:“先生宛若天神降臨,非同凡人。”
圓子也是喜歡誇讚的,他略有些遺憾地想,可惜此刻不是禾苗給他穿戴,真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不過想及從前,他穿着金盔錦衣,騎着天下難得的良駒,也不見她有多迷戀他,更不曾誇過他好看,最多就是說一句:“挺合身的,挺威風。”
這個丫頭!
他心裡生出一股甜蜜的柔情,就像是薔薇的枝蔓一樣,絲絲繞繞,層層疊疊一直纏繞到骨血裡去,刺扣着縫隙,緊緊嵌入,再不能拔出。
另有一股豪情,前所未有,自胸腹之間生起,直達雲霄,那是身爲男兒,身爲丈夫,以及即將爲父的責任感與自豪感,他大步流星而出,勢要將這天下收入囊中!
外面井然有序,百姓們熄燈睡覺,巡邏的士兵不慌不忙地按點巡邏,其餘人等整裝待命,神情肅然。
沒看到禾苗,他們略有些驚訝,不過看到圓子的樣子,又有些明白,隱晦地互相交換一個眼色,帶了些淡淡的喜悅和調侃。
圓子只當不曾瞧見,沉聲問過情勢,再問防守。
他登上城牆,往外看去。
月牙兒的光輝漸漸隱去了,平原上影影綽綽,殺機四伏。
他虛空點着,那邊是申國人的地盤,那邊是魏不懼的人,另有一股人馬,約莫是魏綿綿的人。
再有一方,駐紮着的人是……他停頓了一下,只聽身旁有人淡聲道:“那是我的人馬,只等你們兩敗俱傷,我便佔了你的鐵礦!”
蕭楊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冷着臉目視前方,一臉的苦大仇深。
圓子佯作驚訝:“兄長何時來的?”
“難道不是你讓人把我領來的嗎?”蕭楊瞥了他一眼,滿臉都寫着“你真虛僞”四個字。
樑君在一旁看着,突然很想笑,怕某人沒面子,便將臉轉開,假裝很認真地看着遠方。
圓子面不改色,笑道:“不知伯母可好?”
說起老母親,蕭楊滿腔的憤怒便少了八分,悶了一會兒才說:“她很好。”
想說謝,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能與何苗苗那個母老虎順利成親、並且如此出色出衆、膽大狠辣的男人,身份呼之欲出。
他救自己的老母親,與自己交好,以身犯險進入昭王府,博取昭王信任,在榮京掀起腥風血雨,當衆詐死殉職,在此地揭竿起義,每一步,都是心機深沉,謀算得當。
蕭楊心裡的那道坎過不去。
他板着臉生氣,不想多看面前的男人一眼。
更何況,他心裡還有一個身影,刻骨銘心。
圓子自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誠懇地道:“你要怎樣才肯放下?”
蕭楊回頭看着他:“是不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圓子道:“盡力而爲。”
蕭楊有一個瘋狂的念頭,然而對上他的目光,理智終究戰勝了情感,不能說,說了必死無疑。
死了倒是無所謂,但老母親怎麼辦呢?那些跟着他一起拼殺的人怎麼辦呢?
蕭楊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打一架吧。”
圓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
有人遞過武器,都是真刀真槍,樑君皺了眉頭:“先生……”
萬一誤傷怎麼辦?重兵壓境,不能有任何閃失。
圓子淡道:“人心不齊,難成大事。”
他將長刀斜斜劃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蕭楊也將長刀拖過,默默一禮。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衆人只見眼前一花,兩條人影便戰在了一起,長刀相擊之聲不絕於耳,火花四濺,兩個人都是沒有保留,一個惡狠狠想要散發怨氣,一個兇巴巴想要徹底征服。
不遠處,全副武裝的禾苗靜悄悄走過來,並不上前勸解。
圓子才走沒多久她就醒了,雖有些不適,但怎麼也不能和戰場上遇到的那些艱難困苦相提並論。
“鐺”地一聲響,衆人發出一陣驚呼,正在纏鬥的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