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睡了一覺起來,榮京人發現,京城裡的局勢又大變樣了。
溫柔敦厚的皇長女居然謀逆,居然假傳聖旨,居然敢對太子動手!敢對東宮縱火!
幸虧太子英明,識破了她的奸計詭計,皇長女謀逆失敗,畏罪自盡,皇帝也被氣着了,一病不起。
而昭王千里迢迢從邊關趕回來,一大早就入了皇宮。
當真是風起雲涌的一天,誰也不知道真正的情形是怎樣的,榮京的老百姓們除了害怕擔憂,還是隻能害怕擔憂。
怕了一陣之後,想起高漲的物價,空了的米缸子,就又擔憂生計去了,開始抱怨全城戒嚴買不到吃食,怎麼生活。
惶惶不可終日的是文武百官,昨夜皇宮廝殺了整整一夜,天亮才平息,卻只有零星消息傳出來,但都做不得數。
皇長女是生是死,太子的情況如何,皇帝的情況如何,昭王的意志如何,這些纔是他們擔憂的事情。
無論哪種情形是真的,都意味着一次大清洗,無數人頭要落地。
不到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敢輕易相信,輕易下決定。
就算全城戒嚴,也有無數的人鋌而走險,悄悄出門打探和傳遞着消息。
皇長女府透着一股子蕭瑟肅殺,裡頭的人瑟瑟發抖。
雖然判決尚未來到,但他們也知道事情不妙了,否則主子肯定早就回來了。
要不要逃?怎麼逃?逃到哪裡去?能不能逃出去?這些都是問題。
他們絕望着,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無數哀嘆聲中,一個人從後門溜了出去,他在滿是積雪的牆根下看到了一個人。
顧軒仍然拎着那個空了的食盒,笑眯眯地站在牆根下,對着來人說道:“你來了,怕不怕?皇長女已死,清洗的人馬立刻就到,你打算怎麼辦?”
那個人淡笑着說:“不要廢話了,快給任務吧。”
顧軒遞給他一張紙條:“稍後,昭王和太子的人都會趕過來,你要做的,就是把這張紙交給百尺,然後做好離開的準備……”
那個人收好紙條,轉過身,慢悠悠地走回了皇長女府,顧軒也拎着食盒,慢悠悠地往昭王府走去。
凌厲的腳步聲襲來,他閃身躲在角落裡,看到許多身披鐵甲,拿着兵器的士兵朝着皇長女府衝過去,隊伍末尾,一匹雪白的馬慢慢踱步跟上,馬上坐着一個身披白色狐裘、面目姣好的男人,正是百尺。
顧軒挑起脣角笑了笑,真是一個不安分的人。
從前和皇長女勾連,這回知道皇長女出了差錯,就忙着過來搶功勞了,當然,搶功勞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想要找到那個東西吧。
百尺等人剛過去沒多久,又“噠噠噠”來了一撥人,卻是太子的人,比起養精蓄銳的昭王府人馬,他們顯得很疲憊,不少人身上還帶着血污,但是眼神銳利,很神氣——
這是從龍之功,太子成功除掉皇長女,已無有力的競爭者,他一旦登上帝位,論功行賞,就是他們的天下!
有得拼啊,顧軒慢悠悠地回家了。
七郎翹首以待,看到他就急切地問:“你見到殿下了麼?”
顧軒使勁戳了他的額頭一下:“你能不能有點骨氣?成天就和一個怨婦似的,沒了她你會死嗎?”
七郎低頭不語,紅了眼睛。
顧軒看了他半晌,最終嘆一口氣:“沒見着,殿下一大早就入宮了,現下到處都亂了套,她哪有精力空閒管這些。能活着就不錯了,總會有希望。”
七郎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把臉轉過來給他看:“你瞧,我傅粉之後是不是看起來好很多,疤痕沒有之前明顯了吧?”
顧軒看着他的樣子,莫名多了幾分憐意,違心地道:“是好很多了。難道,你就想這樣過一輩子嗎?”
七郎呆呆的:“不然還能怎樣呢?我,我是真的喜歡殿下,雖然她年紀大了點,身體也不好,喜怒無常,可我還是喜歡她……”
“沒救了。”顧軒搖頭嘆氣,略有些憂愁,魏紫昭都有小年輕喜歡,爲什麼就是沒有年輕姑娘喜歡他呢?
皇次女府一角,幾株豔麗的紅梅凌雪開放,散發着幽淡的清香。
白雪之上放了一張小桌子,兩旁設了座位,炭盆燒得極旺,茶香幽幽,兩個身披狐裘的人對坐下棋。
圓子漫不經心地摁下一顆白棋,問道:“你不去接收你姐姐的人馬?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算你不想要那個,手裡多幾張牌總是好的。”
“我去做什麼?與惡犬搶食勢必要傷身。”皇次女有些走神:“沒想到她,那麼聰明的人,居然說沒就沒了。”
她一直依附皇長女,不是沒有原因的,皇長女與貴妃母女倆都很隱忍聰明,與皇后、太子分庭抗禮。
皇長女蟄伏多年,手一直伸得很長,在很多地方埋了人手,也做了好些事情,特別豁得出去。
她一直以爲,總有一天,皇長女會戰勝太子,成爲皇太女。誰知昨天夜裡,皇長女居然真的死了——被太子親手殺死。
皇次女很想不通:“是她事先挑起的,帶了那麼多人去,做了那麼多準備,怎麼就輸了?”
“光是聰明不夠,還要力量足夠強大才行。”
圓子拿起一枚棋子,微笑着,輕輕將那枚棋子捏碎:“你瞧,再聰明的人,短兵相接之時力氣沒有對方大,打不過人家,還是隻有死路一條。皇長女準備得再充分,那畢竟是太子,之前他不就能調動軍隊麼?”
皇長女再怎麼暗裡培養勢力,都比不過太子這個半君名正言順的勢力大,之前太子想要撲滅暴民攻擊昭王府,得不到皇帝支持,卻仍然調動了軍隊,這就已經說明,他的力量遠比其他人以爲的更大。
“何況,還多了一個昭王,一對合作無隙、仇恨昭王的父女,和一對互相猜疑生恨、不得不求助昭王的父子,哪種選擇對昭王更有利呢?”圓子按下一顆棋子,微笑着說:“你輸了。”
一個宦官低着頭快步走過來,伏在皇次女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後,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