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
這聲音如此的真切。
禾苗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險些立時答應出來。
她張惶地咬着嘴脣,翻個身,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繼續睡覺,背上卻是驚出了一層冷汗。
她是太過思念家人,太過思念圓子,所以纔會覺得這個時候有人在叫她嗎?
不,不是幻覺。
這幾年的軍旅生活,已經讓她養成了警覺的性子。
剛纔絕對是有人在叫她。
而那個人,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窺視着她,看她的反應,證實她的身份。
百尺。
禾苗直覺那個人一定是百尺。
百尺太過神秘了,此處不能久留,但她離開這裡後,又能去哪裡?
蕭楊在外張着大等她,她如何才能萬無一失地離開榮京?
禾苗睡意全無,緊張地思考着,她輕輕握住稻穗瘦弱的小手,無聲地嘆了口氣。
窗外,百尺靜悄悄地立在院子裡,手裡攥着那隻圓筒,偏着頭,垂着眼,沉思。
良久之後,他靜悄悄地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母蠱到底在哪裡呢?
要不要把子蠱種下去,然後再引來母蠱?
百尺拿着那隻圓筒,翻來覆去地看,拿不定主意。
榮京另一邊,蕭大將軍府的隔壁。
圓子只披一件單衣,站在假山上凝視着蕭家的院落。
裡頭空空蕩蕩的,沒什麼人,許多樹葉已經泛黃,寒意撲面而來。
一個侍衛從暗處走出來,仰着頭,毫不避諱地盯着圓子看。
圓子微笑着衝他揮揮手,大方問道:“蕭將軍起牀沒有?我來找他一起吃早飯呀。”
侍衛臉皮一抽,說道:“不知。”
這劉爵爺大清早地站在假山上,遙遙相望,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圓子道:“你不知啊,那我親自過來。”
他對着一人高的銅鏡,非常嚴肅認真地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
樑君輕聲問道:“公子?”
圓子回頭,凝視着他:“這幾天蕭楊始終不在家,情緒非常暴躁,全城戒備森嚴,他家裡又悄悄送了一個死人出去,我總覺得是她跑掉了。今天我必要探個究竟出來,你們做好準備。”
之前他們一共探查了兩次,第一次剛開始就遇到意外,不得不終止第二次什麼都沒找到這一次,他再等不得了。
樑君點點頭,退回陰影中。
圓子笑眯眯地走進蕭家,蕭楊正要外出。
蕭楊陰沉着臉,臉上的疤痕看上去更加可怕了,看到圓子他也只當沒瞧見。
圓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微笑着說:“蕭兄,你要去哪裡?”
蕭楊皺起眉頭,他嗅到圓子身上多了一股濃郁的香氣。
從前圓子身上也時不時地會有薰香味道,但從未有哪一天,有今天這樣濃郁。
蕭楊沉聲道:“你這怎麼回事?”
圓子擡起衣袖聞了聞,不經意地道:“大抵是值夜的侍婢貪睡,多薰了會兒香,屋子裡香味濃,習慣了,沒注意。”
蕭楊就說他:“不是我說你,這麼大把年紀了,也該正經想想怎麼做事,成日這樣荒唐算什麼?”
圓子戲謔着往他身上一靠,說道:“因爲小弟我只是一個從鄉下來的土財主呀,來京城就是長見識的。兄長不提攜我,誰來提攜我?”
蕭楊眉頭皺得更緊:“你真要做那件事?給她做嗯?”
圓子微笑點頭:“嗯。”
蕭楊不高興:“沒出息!你有如此才智,何不與她做謀士?比你做那個沒出息的男寵好太多。”
圓子眼巴巴地往他身上蹭:“阿兄提攜我?會吧?一定會吧?”
“站好!”蕭楊忍不住往後連退了幾步,整個人都充滿了不適感。
一個大好男兒,總這樣不守規矩,是要怎麼樣?
圓子微笑着站穩身形,亭亭如松柏:“阿兄要去哪裡?何不讓我一同前往?”
蕭楊搖頭:“不必,我有公務在身。”
圓子一屁股坐下去:“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蕭楊是拒絕的,但是他老孃恰好來了:“我給你看了一個姑娘,你”
蕭楊顧不上別的,轉身就逃。
圓子笑眯眯迎上去,舌綻蓮花,主動與蕭老夫人接上了話頭:“伯母,您是說好姑娘嗎?能不能也與我介紹一個?”
蕭老夫人宛若尋到了知音,一老一少坐在一起攀談起來。
很快,蕭老夫人臉上綻放出笑容,很是開心。
自己是有多久沒看見老母親笑了?蕭楊遠遠看着,嘆了口氣,沒把圓子趕走。
該走的走,該被拖住的被拖住,樑君等人開始第三次探查。
什麼都沒找到。
樑君失望無比,撤退後,他發出一陣秋蟬的瑟瑟鳴叫之聲。
圓子心思微沉,優雅起身與蕭老夫人告辭:“天色不早,小侄該走了,您老歇息一會兒。”
自從家變之後,蕭老夫人已經寂寞太久,很久沒有遇到這樣幽默風趣並知情識趣的年輕人,她盛情邀請他:“晚上來家裡吃晚飯,好生勸勸你兄長,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圓子答應的很好。
他走到街上,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蕩,總幻想着突然看到禾苗出現在街頭巷尾。
他走到一條被燒了一半的小巷子外。
巷口坐着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他們都在絕望地哭泣。
蕭楊鐵塔似地站在那裡,他的手下在盤問那些人。
有人小聲說:“是昭王府的人是個身材高瘦的年輕女人,好像說是昭王府的管是嬤嬤”
“穿什麼衣服呀?一件深色的,赭色的衣裙,很老氣,和她不太搭,很兇,很好看”
“這家人,聽說是被昭王府趕出來的,犯了什麼事,那個姑娘叫小紅,生了怪病,肚子很大,腿也是瘸的”
圓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迅速轉身,邁開長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一個地痞打扮的年輕男人就跟上來,與他一前一後走着,走到無人之地,圓子站住:“都打聽到些什麼?”
地痞繪聲繪色:“鄰居聽見這家子在屋裡一直慘叫,噼裡啪啦地響,還叫殺人啦,那女人大聲說,昭王府辦案,就沒人敢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