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禾苗精瘦高挑的身影驕傲地行走在隆城的街道上。
身後是何小二、何小三、劉瑩、陳韞四個人。
何小二、何小三精神抖擻,劉瑩和陳韞累成狗。
一行五人,浩浩蕩蕩地穿過街道,再耀武揚威地出現在校場裡。
晨練的隆城駐軍看到他們,頭皮就開始發麻,又懼又煩,都覺得禾苗這樣好強的女子不招人喜歡。
禾苗我行我素,挑剔地在人羣中尋找下手的對象。
她很高興地看到,經過這段時間的摔打,再沒有人用“看女人”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把她當成了對手。
對手是沒有性別的,戰友也不該是有性別的。
只要他們把她當成“女人”,她就永遠無法真正融入這支軍隊。
又是一場摔打,她毫無懸念地打贏了被挑出來的倒黴蛋。
最終,一個沉默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主動說:“何校尉,我向你挑戰。”
年輕男人中等身材,精瘦,高鼻細眼,目光湛然有神。
他看向禾苗的時候,眼神冷冰無情,無懼無愛無恨,只是一樁任務而已。
禾苗心跳加速,她覺得,她一直等待的人來了。
斯文有禮的開始,互相謙讓,可一旦動了手,卻是真正動了殺機。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半彎着腰,在校場上互相凝視着,精悍地搜尋對方的破綻,手雖無寸鐵,卻殺氣四漏。
“是他啊。”不遠處,圓子低聲問顧軒,“有否告訴過他要點到即止麼?”
年輕男人名叫顧舟,乃是顧軒族中子弟,是顧軒一手帶出來的,精通武藝,身手敏捷,能謀善斷,是最好的斥候頭領。
圓子纔看到顧舟,就已經知道禾苗真正的對手出現了。
他擔心顧舟下手太狠,會傷着禾苗。
顧軒挑眉:“殿下莫要忘記一件事,禾苗不是您的女兒,她是您麾下的將士。在這方面,您還真沒許南做得好。”
圓子閉嘴不言,他和許南當然不一樣。
禾苗是他看着長大的,自小就心心念念想和她在一起,就像是稀世奇珍一樣,當然捨不得珍寶有任何損傷。
但是珍寶她自己很有想法,所以他只能強忍這份擔心。
他喜歡禾苗,是因爲禾苗是禾苗。
許南對禾苗的喜歡和欣賞,是建立在禾苗是“能幹能殺的士兵”這個基礎上。
所以他們的側重點不同。
圓子沉默地看着場地中打鬥的禾苗和顧舟,她愛怎麼來就怎麼來好了,真有危險他再出手。
反正這一次,他再不許她遠離他的視線,再置身於危險之中。
禾苗被顧舟攔腰抱起,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衆將士驚訝極了,居然有人能打贏何苗苗!
沉默之後便是歡呼,叫好聲響徹雲霄。
這麼久,終於有人教訓着這個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何苗苗了。
顧舟看着禾苗笑:“看來你的人緣很差啊。”
禾苗微笑着躍起:“並不,他們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歡我,敬畏我而已,不信你等着瞧。”
她再次蹂身而上,和顧舟打鬥起來。
這一次,他們動了兵器。
好幾次險象環生,好幾次與刀鋒擦身而過,有碎髮被挑斷,有衣服被割破。
禾苗與顧舟打得興起,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圍觀的人卻爲他倆捏了一把汗,攛掇顧舟狠狠教訓禾苗的聲音漸漸小了,他們小聲商量着,是不是建議把真刀真槍換成演練用的木槍木刀。
畢竟是自家人,刀槍無眼,把人弄傷就太遺憾了。
禾苗一心兩用,得意地衝顧舟擠眼睛:“如何?我現在不是欠揍的仇敵,而是自家人了。”
顧舟微微一笑,長槍一抖,向着她的咽喉刺去。
禾苗用刀去擋,他卻是虛晃一槍,雪亮的槍尖直刺她的眼睛。
眼看避無可避,衆人驚呼起來,好幾個人衝上去救禾苗,其中就包括了朱校尉。
禾苗順勢扭頭,再往地上一倒,堪堪避過槍尖。
槍尖擦着她的眼角飛過,留下一條細小的紅線,瞬間,紅亮的血珠冒了出來,眼淚一樣地沿着臉頰流下去。
圓子猛地站了起來,又握緊拳頭坐下去。
禾苗不是躲不過,她是故意的,就算他做不到像許南那樣公私分明,那他也不能拖她的後腿,讓她功虧一簣。
“點到即止不懂得嗎?”朱校尉握緊擂鉢大小的拳頭,聲大如雷,衝着顧舟嚷嚷。
顧舟生氣地說:“是你們讓我好好教訓她一頓的。”
朱校尉罵他:“懂不懂什麼是教訓?把她打敗就行了,誰讓你傷她了?她是我們的同袍!她這麼多天可沒傷着過誰。”
顧舟板着臉說:“你是不是不服?來呀!”
朱校尉挽袖子:“打就打,誰怕誰?”
衆人都替他助威:“有氣勢!”
就聽朱校尉接着說道:“反正老孃兒們我都輸過了,還怕輸給你麼?”
“噗”不知是誰沒忍住,狂笑出聲。
朱校尉也笑,沒和顧舟動手,而是把禾苗拉起來,告誡她說:“記住了,年輕人別那麼驕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太狂傲了,總有人來收拾你。”
禾苗非常認真地行禮:“謝過朱大哥,我記得了。”
朱校尉繼續教訓她:“你年輕不知事,這些天我們都在說你的事,都覺得你是好苗子,再謙虛一點就更好了。不過今天的事你也別放在心上,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能因爲這麼一件事,就挫了勇氣,知道不?”
禾苗心悅誠服:“知道了。”
一羣人七嘴八舌地給她提意見,她照單全收,嘴甜甜地表示要請大家喝酒吃肉。
衆將士但凡不當值的都答應了,當值的將領板着臉上來:“還要不要繼續操練了?”
衆人這才散去,顧舟蹲坐在一旁專注地擦槍,禾苗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在他身邊席地而坐,笑着說道:“對不起啊,算計了你。”
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她太年輕,又是女子,還是高官之後,不被人信重,哪怕立下許多功勳,換了地方也還是很容易被人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