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處都是飛濺的血花。
禾苗騎在小花馬上揮動長刀,不停收割靖中人的性命,她殺紅了眼,已經忘記白天黑夜,身在何處,她是誰。
她是瞞着白洛洛出來的,白洛洛只知道她出去執行軍務,而且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
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何蓑衣、圓子。
她答應過這兩個人,要努力全須全尾地活下來。
所謂先鋒,就是衝鋒陷陣,走在最前,最危險,但也最容易立功。
這是她第三次出擊,然後遇到了埋伏。
敵人多於他們數倍,而且是在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壩子上。
大概是因爲知道他們的身份,因此敵人全是精銳,非常兇狠,抱着一種“同歸於盡”的狠辣。
“禾苗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我要努力活下來。”禾苗在心裡默默唸叨着,努力往前拼殺。
因此哪怕就是面對多於己方數倍的敵軍,她也沒想過害怕,她的血液裡有着聖女宮女官、崑崙殿殿主的雙重傳承,她不知道害怕,只知一往而前。
傍晚,殘陽如血。
敵軍不但沒有頹敗的模樣,反而越聚越多。
禾苗知道,援軍立刻就要到來了,靖中人這是想抓緊時機把她們絞殺在這裡。
“左前方突圍!”許南吼了一聲。
他在她的左前方衝殺,鮮血浸染了他的盔甲,他和她一樣,不知畏懼,一往而前。
他的動作很有韻律感,分明是殺人,卻讓人覺得這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禾苗一刀撂倒一個靖中人,用力一夾馬腹,小花馬帶着她往許南的方向衝過去。
許南已經帶着人殺出了一條血路,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儘量顧及他的手下,卻又能及時果斷放棄。
禾苗並不覺得他冷心冷肺。
“慈不掌兵”。一個優秀的統帥,理當是讓更多的人活下來,而非是爲了一兩個人的性命唧唧歪歪,因小失大。
上了戰場,就得認命,隨時準備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這纔是正確的方向。
禾苗朝着突破口衝去,突破口很快就要合攏,她有點着急,厲聲催促小花馬。
她看到許南擁馬立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他曾冷酷地警告過她:“我只會等你十個呼吸的時間。”
禾苗堅信,她若是不能衝過去,他大概會看着她死去,就像是看着那些沒了救的士兵同袍一樣死去。
十個呼吸的時間,轉瞬即至。
然而突破口就在這一瞬間重新合攏了。
“我要活!禾苗說話要算數。”禾苗咬緊牙關,縱馬而起,從敵軍的頭上飛躍而過。
她沒有看到,有兩枝冷箭朝着她的背後射過來。
她只看到,許南突然動了,他朝她衝了過來。
錯身而過的瞬間,他用長槍的柄猛地撞了她一下,聲嘶力竭:“伏倒!”
禾苗的身體先於大腦而行,她本能地伏倒,一枝箭擦着她的耳根飛過去,另一枝箭不知所蹤。
“走!走!走!”耳邊迴響着許南的咆哮聲。
她不敢回頭,什麼都不敢想,只管夾緊馬腹,拼命前行。
天空一片血紅,暮色漸合。
炎熱的夏風捲雜着血液的腥臭和汗水的味道,往禾苗的肺裡倒灌進去。
耳旁全是嘈雜的喊殺聲,以及許南的指令聲。
她機械地跟着他的指令往前奔走,一直走到天地之間全都漆黑一片。
有戰馬不堪重負,嘶鳴一聲跪倒在地,馬上的人也滾落下去。 wWW ◆тт kan ◆¢Ο
其他的人把滾落在地的人抓起來橫在馬上,繼續奔逃。
終於,廝殺聲漸漸小了,隊伍也放緩了速度。
有人啞着聲音說:“追兵擺脫了。”
許南也說:“就地休息,補充體力。”
禾苗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累過。
即便是上次攻陷隆城,她也沒覺得這麼累,這麼危險。
她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第一次發現星空距離她那麼近。
許南說:“清點人數。”
有人低呼了一聲:“將軍,您中箭了!”
禾苗翻身坐起,朝傳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許南坐在地上,一根黑色羽箭插在他的背上,輕輕顫抖。
禾苗直覺他背上這根箭,就是他跑回去救她時中的。
她朝他走去:“許師兄……”
許南瞥她一眼:“軍中無兄妹。”
禾苗猛地挺直了背:“是!將軍!”
許南沒再出聲,垂下眼簾:“軍醫!”
有人怯怯地說:“軍醫死了。”
許南有些火大:“誰還活着?!”
禾苗連忙說:“我!我懂得醫術。”
白洛洛的醫術全都教給了她,她總是隨身帶着剪子、銀針、繃帶、縫線和藥這些東西。
老天保佑,那隻箱子還掛在小花馬身上。
去甲、剪衣、切開創口去箭、清洗創口、縫合、上藥,沒有麻醉止疼藥,許南就咬着一根木棍,巍然不動,一聲不出。
禾苗知道他很痛,因爲他頭上的冷汗一直順着臉頰往下流。
他爲什麼要救她呢?
禾苗包紮好傷口,看着許南堅毅的側影發怔。
許南迴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將外袍披上,起身道:“斥候何在?”
他發出一連串指令,派出斥候查探援軍的位置,並向主力部隊報信。
禾苗默默收拾藥箱,給其他受傷的將士治療。
終於累得動不了,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
她躺在地上喘氣,明明累得受不了,卻是睡不着。
一雙靴子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你得學會隨時隨地入睡,隨時隨地保持警覺,醒後立刻清醒。”
許南在她身旁坐下,聲音沙啞,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
他受的箭傷很重,流了很多血,禾苗覺得他要不是體力特別好,那就是意志力特別強,居然能撐到現在。
她說:“我知道了,不過您不睡會兒嗎?您是主將,我們都要靠您拿主意。”
她已經做好了苦勸的準備,卻聽許南說:“現在我就要睡了,指揮權暫時交給你。”
“我?”禾苗正想反對,他已然倒在她身旁的地上,發出輕輕的鼾聲。
禾苗被趕鴨子上架,不想認也只得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