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長嘆一聲:“我有事要求伯父。”
何蓑衣不讓又又說出口:“我得想想。”
又又所求,無非是潛入隆城,先把阿彩救出來。
以年輕人的心態,多半是想悄悄去悄悄來,託的是讓何蓑衣替他保密,幫他看着這裡和圓子。
但何蓑衣又怎會讓他以身涉險?
總不能賠進去一個阿彩,再把又又賠進去吧?
那才真是把重華,把酈國架在火上烤了。
最合適的人選是何蓑衣,但何蓑衣真是捨不得妻兒。
常在河邊走,總會溼鞋的。
萬一他出點什麼事,叫白洛洛母子四人怎麼過?
所以何蓑衣說自己要想想。
又又以爲他是不許自己去,絞盡腦汁地想要說服他:“姑母曾給我留下些人手,許將軍這邊也給了人,以及我成年之後,小舅舅就把之字號的護衛一起給了我,人手夠用,我能應付得來。”
何蓑衣道:“晚間,晚間我給你回話。”
一老一小各懷心事,都以爲自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默默無聲地分開,默默無聲地做準備。
這件事,必須先得到白洛洛的同意,何蓑衣謀算着該怎麼說服妻子,心事沉沉地走出門去,擡眼就看到兩個熊孩子肩並肩坐在牆頭上,邊吃東西邊說話,神態親暱,比鬧彆扭之前還要好上幾分。
何蓑衣氣死了,這可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何苗苗這個蠢丫頭,記吃不記打,就像她娘一樣的蠢,蠢得沒邊兒了,一點都不像他!
他本待衝上去把何苗苗拎下來,想想又忍住,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等到兩個小孩子回頭看他,他就擺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果然兩個小孩子都被吸引住了,一起跳下去,拉着他小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出大事情了?”
何蓑衣看看禾苗,再看看圓子,沉痛地嘆了口氣:“不要多問。”徑自走了。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分頭行動。
圓子去找又又,禾苗去追何蓑衣。
何蓑衣語重心長地和女兒談心事:“阿彩出了大事,我要去把她弄出來,但是放心不下你們幾個。”
禾苗拍胸脯保證:“我會照顧娘和弟弟的。”
何蓑衣道:“那你就沒空和圓子一起玩了。”
禾苗天真道:“沒關係呀,我不急的,等爹爹回來我就有空了。”
何蓑衣嘆氣:“閨女,萬一爹爹再也回不來呢?”
“爲什麼?”禾苗過了一會兒才懂得他的意思,不敢相信:“會回來的。”
何蓑衣柔聲道:“人終有一死,或早或晚。我本就比你娘大上許多,萬一此次我回不來,或是將來我不小心早死了,你會照顧你娘和弟弟嗎?”
禾苗眼裡噙滿了淚水,使勁點頭:“會。一定會,但是爹爹爲什麼會不小心早死呢?你爲什麼不小心一點?”
何蓑衣看到她的小模樣,心疼地揉揉她的發頂,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道:“爹爹當然會盡力小心,但是萬一呢?老天爺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
禾苗的眼淚“唰”地掉下來,再也止不住:“不行,我不許的。”
何蓑衣又是內疚又是欣慰:“由不得你呀,小姑娘。如果想要照顧娘和弟弟,那就不能出遠門啦。”
禾苗奇怪地說:“我不出遠門呀。”
何蓑衣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是他想岔了,總拿大人的想法,彎彎繞繞的,卻忘了小孩子是不懂得的。
他正色問禾苗:“你很喜歡圓子嗎?”
禾苗點頭:“喜歡,很喜歡。”
“那你將來願意和他一起去京城,去皇宮生活嗎?”
禾苗天真地說:“我喜歡和爹孃在一起,想他的時候再去看他好了。”
“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說,你願意他做你的相公嗎?嫁給他,然後做王妃,去京城,去皇宮。”
何蓑衣不敢看禾苗純潔的眼睛,總覺得自己是揠苗助長,他不知道禾苗能不能懂得他的意思,但他不能不早作打算。
禾苗卻懂了。
她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何蓑衣一會兒,輕聲說:“我懂了,我會留在母親和弟弟身邊,若是父親還在,我就照顧你們;若是父親不在,我照顧他們。”
她說得清清楚楚,沒有半點不情願。
何蓑衣瞬間淚崩,將禾苗緊緊抱在懷中。
白洛洛在打瞌睡,看見這父女倆都紅着眼睛進來,嚇得睏意全無:“怎麼了?”
何蓑衣讓禾苗去外面等着,他自己和白洛洛說。
“……這件事,還是得我親自出馬,沒辦法,酈國離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只有我一個青年才俊……”
他說得輕描淡寫,臉皮極厚。
白洛洛板着臉,輕輕打了他的嘴一下:“再說就把你的臉皮揭了。”
何蓑衣立刻閉緊嘴巴。
白洛洛一本正經地問他:“你是爲了酈國呢?還是爲了你師妹?”
何蓑衣大窘:“早就沒有了的事,爲什麼總要拿出來反覆提?你這是生怕我忘記這件事,提醒我呀。”
白洛洛道:“我問你話,你只需回答是與不是,其他的廢話不要講。”
何蓑衣注視着她,坦坦蕩蕩:“我是爲了酈國。”
“那就去吧。”白洛洛小手一揮,極其豪爽:“白吃白喝人家那麼多年,也是要幹活兒的。家裡不用操心,我會帶好孩子的,我你也不用操心,我會安排好自己的。”
何蓑衣用力在她臀上打了一巴掌:“你怎麼安排自己?”
“敢打我?”白洛洛瞬間紅了眼睛,一直忍着的眼淚掉了下來:“改嫁!帶着你的錢和房子,還有孩子改嫁!喜歡我的人多着呢!老東西!”
何蓑衣指着她,霸氣地道:“我叫閨女替我看着你,膽敢不守婦道,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白洛洛瞪他,瞪着瞪着笑了,撲上去掛在脖子上:“小心一點呀。”
以下是若干不可描述的畫面。
禾苗託着腮坐在臺階上發呆,得益於何蓑衣的提醒,她把從未想過的事全都想了一遍,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圓子躡手躡腳跑過來:“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