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娉婷徹底傻住,她以爲姚靜寧什麼都知道呢,這樣看來,是來詐她的。
她下意識地就想隱瞞並逃走,她不瞎,能看到姚靜寧隆起的小腹,知道爲什麼大家會瞞着姚靜寧。
姚靜寧跨前一步,攔住她:“你若是還記情,那就告訴我實情。”
呂娉婷見無路可逃,索性站直了:“我自然是記情的,我這輩子欠他的,永遠都還不清。即便是你,我也很感激,若沒有你大度寬厚,我的兩個弟弟不會過得如此順遂。”
正因爲記情,所以纔不能說,她不能恩將仇報,倘若姚靜寧因此有個三長兩短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也沒臉見秋袤。
姚靜寧道:“所以呢,他出什麼事了?”
呂娉婷道:“秋大人不是水土不服生了重病嗎?聽說陛下派了太醫去,我是想着,他原本身體就差,這回可算是吃了不少苦頭啦。”
“你哭了。”姚靜寧冷靜地指出,“只是因爲生病,並且已有太醫,你就流淚?”
呂娉婷靜默片刻,妖嬈一笑:“是呢,因爲我心疼。”
突如其來的攻擊,姚靜寧吃了一驚,後退一步,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呂娉婷道:“想必夫人也是知道的,我早年一直想嫁他,哪怕背叛家族也想嫁。可惜我和他沒緣分,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更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不過呀,您可得小心啦,別給我機會。不然我可是不要臉不要命的。”
姚靜寧更加吃驚,呆了片刻才道:“過去的事情我知道,他若肯給你機會,你上就是了,我要臉,也要命,不和你爭。”
“你可真大方,我可做不到。秋大人待你如此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呂娉婷輕笑一聲,轉身離開了,走不多遠,淚如滂沱。
青姑姑找過來,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招呼:“皇后娘娘尋夫人說話呢。”
姚靜寧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摸着已經隆起的小腹,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秋袤的確出事了。
她自己還能承受,並且作好了一切打算,不過既然皇后娘娘不知道,那她也不提就是了。
回到交泰殿,鍾唯唯指着許多細棉布讓她挑:“新送來的貢品,精織的細棉布,挑給孩子們做小衣。”
鍾唯唯興致勃勃,給幾個孩子都挑了布料,又交待要繡什麼花,做什麼樣式,壓根不知道秋袤的事情。
姚靜寧平靜地配合着她,把衣料挑好,然後假裝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同時把兩個孩子交給宮人照顧。
獨自一人在房中,她想哭,卻覺得欲哭無淚,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她想了很多,倘若秋袤真的回不來,那她要怎麼做?
改嫁,多半是不可能的,她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了。
只想把腹中這個孩子生下來,精心將三個孩子教養大,讓他們各有前程。
“如此,我便算是對得起你了。”
姚靜寧輕喃着,想起那天清早秋袤頂着晨光離去時的情形,想起他走到街口處回頭看她的那一眼,心口一陣絞痛。
痛得她無法呼吸,扶着桌子跪到地上,蜷縮成一團。
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呂娉婷的話猶在耳際,她閉目流淚,就是因爲太在意,太喜歡,所以纔會不知足呀。
腹中的孩子突然動了動,這是他第一次動,就像是一串氣泡,“咕嘟嘟”地在她腹中躥了一下,立刻又消失無蹤了。
姚靜寧擦去眼淚,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的小腹,她並不是孤獨的,她還有三個孩子。
無論如何,她也要平安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不再糾結於秋袤的去向和消息,安慰自己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秋袤出去那麼久,不按時回來總該有理由。
若是拖得太久,即便陛下再怎麼會隱瞞,皇后娘娘也會過問,也會有疑慮。
她努力散步,努力進食,努力陪着孩子們玩耍,強顏歡笑,不讓人看出她的憂傷和顧慮。
但她還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頭髮掉得厲害,身形更是消瘦無比。
鍾唯唯很快察覺到這種變化,找她問,什麼都問不出來,她只說孩子折騰得太厲害。
讓太醫看,太醫說是憂思過重,開了些藥,要她放寬心。
鍾唯唯經常開導她,她都笑着說好,然而還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下去。
某一天,姚靜寧在花園裡散步,遇到呂娉婷,呂娉婷是專程在那兒等她的。
呂娉婷精心裝扮過,雖仍然穿着那身慘綠慘綠的衣服,但是抹了胭脂粉,畫了眉毛,看上去格外美麗。
道是傾城傾國也不爲過。
姚靜寧掌心冒汗,警惕地注視着呂娉婷。
呂娉婷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夫人真讓人失望,這麼一點小事兒,就把你打垮了嗎?可惜這幾個孩子了。”
姚靜寧被徹底激怒,雙手緊握成拳,啞聲道:“你想怎麼樣?”
呂娉婷道:“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想怎麼樣?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
她搖搖手,不屑一顧地走遠。
姚靜寧走到水池邊,看到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水平面上。
一個消瘦的,頭髮稀疏的,四肢纖細,肚子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雙眼無神,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的女人。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捂住臉,這不是她,這不是她!
她是愛說愛笑敢愛敢恨的姚靜寧,不是這個怨婦!
她有三個孩子要養,她自己都成了這樣子,怎能把孩子們養好?榜樣就沒有做好。
她大聲喊住呂娉婷。
呂娉婷驚訝回頭,臉上是破釜沉舟的絕然——姚靜寧開口就能要了她的命,但她不後悔。
“謝謝你。”姚靜寧大聲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呂娉婷抿抿脣,微微一笑,脣角帶了些悽楚,默默行了一禮,轉身走遠。
姚靜寧回去就求見鍾唯唯,表示自己要帶着孩子回家。
那是她和秋袤的家,也是她和孩子們的家,無論如何,她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