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從夢境中醒來時,眼中還透着幾分茫然,跟以往的夢境不同,這一次,他在推演世界中看到的東西並未消失在記憶中,他彷彿真的經歷了千百年光陰,到後來,他看到了華夏的重新崛起,華夏的傳承,華夏的根並未因此而斷絕,反而在大劫之後,只用了幾十年,便迅速趕上西方。
窗外的天光尚未亮起,這千年一夢實際上在陳默這裡,也不過一夜而已,但給陳默帶來的震撼卻遠超以往任何時候。
他甚至看到了更遙遠的未來,人類科技在不斷向地球之外探索,卻受到宇宙莫名的力量阻礙,始終無法突破太陽系,最終資源枯竭,人類在經歷了科技攀升,甚至快要達到新的一統時,進入了自我毀滅階段,那時的戰爭已經超出了陳默的認知。
“呼~”
狠狠地吐了口氣,陳默眼中帶着迷茫,這千年一夢,對陳默來說,有股說不出的壓抑感,看過世界推演之後,他突然對大明的未來推演沒了興趣,在這數千年的世界衍變中,封建制度終究還是要被推翻的,在此之前,王朝更迭興替,如同一個詭異的輪迴一般,但隨着時代的發展,現有的郡縣制包括後來出現的各種制度,根本沒辦法做到真正的完美。
至於學夢境中的西方那樣打破現有的制度,陳默沒想,文明的衍變是需要一個過程的,西方工業革命成功的前提是,西方的工業、科技已經完全滿足了進入工業時代的條件,只需要一條導火索,就會掀起時代的浪潮。
而如今的大明,並沒有那個條件,就算陳默藉助自己天子的身份,將制度強行推進到那一步,也不過是拔苗助長,加速大明的敗亡而已。
就算陳默想要扼殺西方文明,如今的他也做不到,夢境中的飛機、輪船或許一日便能達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但以大明如今的能力,就算坐船,不考慮任何外力,想要抵達西方大陸,也得幾年的時間,而且這茫茫海域,可不是每天都是風平浪靜,想要跨洋滅敵,如今的大明可沒那個本事。
陳默需要理一理思路,未來大明該如何發展?王朝興替在封建時代是必然的,陳默就是留下再多的後手也沒用。
但這不代表陳默什麼都不做,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看清了未來的方向,他要給後世人留下些什麼,至少留下一些種子,讓後世人不至於在敵寇入侵的時候,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陛下,該上朝了。”天光微亮之際,門外有宦官輕釦房門,輕聲喚道。
“嗯。”陳默起身,在宮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物,開始大明朝立朝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早朝。
處理公文,自然是要做的,不管未來如何,如今天下民生,陳默得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正是大明朝定立國策的時候,不過跟想象中有所不同的是,這天下已定,但陳默卻並無裁剪兵力的意思。
按理來說,一般天下太平了,自然就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天下休養生息纔對,但陳默始終保持着邊境的軍權,四驃五衛的地位,是與五部尚書齊平,這就讓人費解了。
“陛下……”退朝之後,徐庶並未離去,而是來到陳默身邊,思索道:“如今天下已定,我朝四驃五衛,加上各地郡兵、縣衛,便有近百萬之衆,每年光是軍費一項,便要耗損不少軍費。”
“元直以爲,這些軍費沒有必要?”陳默笑問道。
徐庶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這般認爲的。
“元直可知白登之圍?”陳默反問道。
徐庶皺眉道:“但如今的鮮卑已不足爲患。”
“百年後呢?”陳默反問道。
“這……”徐庶搖了搖頭,百年後的事情,誰能說清楚。
“元直可將塞外草原當做一國,不止是他們,西域在康居以外,還有大量強盛國度,不下我大明,東海以東,過了三韓之地,還有東瀛島國,你可說這些都不足爲懼,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國亦是如此,我大明能夠威震域外,皆因我大明有雄師強軍,但若有一日,我大明沒了這些,內部固然是穩定了,但於外而言,卻必然變弱,朕不想有一日,我大明子民,我華夏子孫被異族欺辱,這樣的事情,絕不能發生。”陳默看着大殿之外,良久方纔嘆了口氣:“有些事情,看的太遠了,也挺痛的,這世上無千年王朝,自漢之後,恐怕兩百年王朝都難存在,與其去防着自己人,倒不如把精力放在外面,中原之外的世界,大到你無法想象,中原在這世上,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徐庶有些疑惑的看着陳默,不知今日陳默爲何發這些感慨,如今不是該治理天下麼?
陳默也沒多做解釋,接下來的兩年裡,陳默如同夢境中那樣,勵精圖治,雖然陳默興工,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但士族勢力經歷過關中屠戮、冀州屠戮、中原分權之後,已經無力再與皇權相抗,在陳默的鼓勵下,匠人的地位有了些許提升,當然,大明依舊是以農爲本,但各地一些作坊已經開始氾濫。
不過讓陳默悲傷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開元二年,三月,呂布離世,這位代表了一個時代武力巔峰的人物,將鮮卑打的不敢南下牧馬,陳默如今爲數不多的好友,終究沒能逃過歲月,溘然長逝。
而呂布的死彷彿是一個信號一般,老一輩的武將、謀臣在開元二年到開元三年這段時間,接連離世,而最讓陳默難過的還是母親的病危。
“娘,喝藥了。”在得知母親病危的消息後,陳默放下一切,以太子監國,處理朝政,陳默則日夜陪在母親身邊照料。
“太苦了,爲娘也沒幾日可活了,何必遭這份罪?”陳母搖了搖頭。
“娘,您能說這話,就說明日子還長,聽話,喝藥。”陳默哈哈一笑,搖頭道。
“默兒。”陳母最終還是把藥喝了,將碗遞給一旁的蔡琰,又看向陳默道:“有一事,你幫娘去辦。”
“娘說。”陳默點點頭。
陳母看了看趴在腳邊的黑子,黑子已經很老了,老的好似隨時會死一般,陳母嘆了口氣,摸了摸黑子的腦袋,黑子擡頭,蹭了蹭陳母的手,又趴在地上。
“我兒能否給黑子找戶好人家,爲娘不想它看到娘沒了。”陳母笑道:“它大概會很難過吧?”
陳默看了看黑子,默默地點了點頭,母親這一生養了兩隻狗,都叫黑子,第一隻是陳默從鄭屠那裡拿來的,陳默不在的時候,陪母親走過很多年,最後老死了,後來有人送來了這隻黑子,當時剛來的時候只有巴掌大,轉眼間這麼多年過去了,昔日的小不點兒,如今似乎也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
“娘放心吧,一會兒孩兒就把它送到偃師去。”陳默笑道。
“嗯。”
當天下午,陳默讓人備了馬車,將一臉懵懂的黑子着人送去偃師,至於會不會被苛待,那不可能的,到那裡會有人好好照料它。
這件事,似乎是母親最後的心願,到了第二日,原本還精神不錯的母親,再也沒有醒來,走的很安詳。
陳默痛苦,但並沒有如當初老師臧洪死時那般撕心裂肺,這幾年,他已經習慣了離別,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間常態,只是默默地幫母親料理着後世,直到下葬那一天,陳默着人在北邙山中挑好了墓地爲母親下葬,並不算隆中,但陳家的親屬還有大量文武都來樂。
看着母親的棺槨,陳默鼻子有些發酸。
“陛下,時辰到了。”負責測風水的官員來到陳默身邊,輕聲道。
“嗯,準備……”陳默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但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呼,陳默有些不滿,他很少發脾氣,但驚擾到自己母親的葬禮,還是讓他生出了無名怒火。
回頭,卻愕然的看到人羣中,一條黑犬衝出來,黑犬已經很老了,但跑的卻很快,周圍負責警戒的將士看到陳默目光看來,連忙跪地請罪道:“陛下,卑職無能……”
陳默擺了擺手,這黑犬他自然認得,只是不是送到偃師了嗎?
陳默看着黑子默默地走到母親棺槨前,嗅了嗅,而後就臥倒在母親墳前,也沒叫喊。
“黑子?”陳默上前,摸了摸黑子的頭,黑子卻沒理他,只是那麼靜靜地臥倒在棺槨前,好似睡着了一般。
“陛下,這隻……黑犬已經死了。”一名大臣湊上去看了半晌之後,輕聲道。
“朕知道。”陳默伸手,拂去了眼角的淚水,點點頭道:“既然它不願離開,那便將它葬在母親墳旁吧,有它陪伴,想來母親不會孤單繼續葬禮。”
“喏!”
葬禮繼續,黑子的棺槨是臨時做的,被葬在了母親墓旁,一直到葬禮結束之後,陳默揮退了衆人,跪坐在母親墓前,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