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目前垂柳軒的現狀,範旭感到十分滿意,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睡眠質量自然也要比平時好了不少。
向母親的靈位敬過香,推開門時,外面的天空還只是矇矇亮。
站在二樓向外望出去,整個祁王府內遠遠近近的亭臺樓閣,都悄然隱沒於樹冠與薄霧之間。更遠處的地方,越過北面院牆,依稀能望見外面南門大街上早起的攤販,一個個在白色炊煙中忙碌的前後打轉。偶爾有三兩位結伴而行的路人,各個頂着通紅的睡眼與一臉疲倦,在賣着豬羊肉包的餐攤前停下腳步,多半是剛剛與友人通宵宴會,結束後跑來墊一墊肚子的吃酒漢。
亂世多梟雄,盛世產美酒。
作爲一個已經繁榮了一百五十餘年的國家,景國尤其盛產美酒。在中京城,光是持有官方釀酒許可的正店,就高達七十二戶之多,而售酒的腳店,大大小小也有百十多間,至於那些供人消遣娛樂的瓦肆勾欄,就更如繁星漫天,開花點點。
作爲這其中最爲領先的佼佼者,孫羊正店是這時間段裡最忙碌的。
一夜歡飲,較小的腳店與瓦肆裡的酒水被消耗大半,隨着清晨客人們離去,分散在城中不同地方的各店的夥計們不約而同來到正店後院,在正店活計們的指揮下,將酒缸鼎山上早已選好的酒水分別裝入自家驢車。
當驢車上兩隻運送酒水的大木梢桶滿溢,腳店的夥計們這才迎着曙光,漫不經心的甩動握在手裡的長鞭,鞭花兒炸響,驢子脖頸間鈴鐺叮叮噹噹,驢車緩緩行在夯土砸實的路面。
御林軍士與禁軍士卒也同樣行在相同的路線上,不過他們沒有專門用來運酒的梢桶,車上裝的多半是原本用於消防的水桶改成,十多架四拉馬車從不同正店中相繼飛馳駛出,挾着滾滾塵煙,忙碌的穿梭在各條街頭巷尾之間,一桶桶軍酒就這樣被送至各街軍巡捕房中。
西水門上,也有早起挑着擔子或推着小車的進城菜農,似中京這樣的大城市,外城的城門通常是十二個時辰通宵不閉的。
晨間,當河堤上高懸的探風仙鶴隨風輕擺時,汴河兩岸運送客人或載滿貨物的船隻便開始相繼靠岸。於是,狹窄的河道里,縴夫的號子聲與橋上繩攤鋪小販們叫賣聲擠成一片,拱橋橋頭的圍欄前也同樣擠滿了看客,對着下方汴河中來往的船隻指指點點。
這裡是中京城郭一角,也是維持整個中京市民日常所需的集散中心。即使纔剛過日頭升起,來往的行人,早起負責採買的各府管事僕人,便已摩肩接踵,擠成一片。
目光跨過空無一人的望火樓,各類售賣雞魚、成衣、鐵器、皮革的雨搭棚傘侵街而立,雲集在橋頭這片狹小的繁華之地。
袖裡吞金的牙人們勾肩搭背的忙碌着與身旁人討價還價。剪綹的老榮們也隨賣兒鬻女的落難人一同擠在牆根下,看似曬着太陽,一雙亮晶晶的賊眼卻在人羣中不斷巡弋,偶有精光乍現,整個人立即魚躍而起,溜煙鑽入擁擠的人潮,不一會便笑眯眯的滿載而歸,重新貓回到牆根下繼續曬暖。
也有幾人配合的,趁着同夥裝作與人相熟搭訕,伺機施展空空妙手,便是不慎被發覺,也有人出來假裝好心,數落失主不該掉以輕心,但等好心人數落完,偷錢的竊賊基本也早已消散如煙。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這座人口逾百萬的城市中上演。
作爲此時世界上最繁華,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最鼎盛的都市,中京城的富甲繁榮每天都吸引着無數人來此。
歌舞昇平的年歲裡,景帝政和雄才大略,北驅大梁,南滅土番,不僅完成景國曆史上最大版圖疆域線的擴遷,更脅樑國,將其年僅七歲的二皇子蕭川送至景國以充質子,至今已逾十年……千古一帝多風流。範旭偶然從書中看及此段,也不禁心生感嘆,能得遇如此盛世,臣民何敢不與有榮焉?
總的來說,來到這總比去了亂世要強。
他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念頭,想要金戈鐵馬,上陣殺敵就以目前這幅病軀也着實是在爲難。倒不如先花上一兩年時間,研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出來,等再過上幾年,或許王府會再次將自己遺忘,到時再帶上忠叔,運氣好的話,將如今垂柳軒內幾個丫頭與下人阿福也帶上,先找個山清水秀的小城鄉住下,到時那些小玩意兒便能派上用場——盛世裡總是不缺酷愛收集的玩家。
低調一些的話,也可以從衣食住行這方面着手。
如今的馬車跑起來太顛,講究些的人家無非也就是給往車裡多加幾牀墊子,如果能找幾個鐵匠,將減震彈簧搗鼓出來,估計應該能掙上一筆。此外,玻璃也應是個好項目,即使受限於技術,燒出的成品品相差些,但放在如今應該也算是些稀罕玩意,敢與琉璃一爭長短,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只等攢下些錢,便可以將美食跟娛樂也及時跟上,一方面是爲了滿足自己精神享受的匱乏,另一方面,這也是盛世裡最能得到高速發展的兩項,提早把相聲、戲曲那些玩意兒整出來,到時自己出資帶頭,搞個類似德雲社的相聲社團出來,全國上下四處巡迴演出,等見到利好,自然不缺有人跟風模仿,這樣也算既娛樂了民衆,也不忘娛樂自己。
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調,範旭彎彎的眼眸中,少有的綻發出清澈的笑意。
雖然現如今對未來的這些設想都還只是空談,但只要想起來便覺十分有趣,就好似後世的許多人都喜歡的養成類遊戲,能有機會親手在如今這個落後的國度裡種下文明的種子,一步步看着它結葉、開花,遠比端坐在屏幕前時來的更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