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收到長公主的帖子,道是要她去參社,這事在別人看來是求都求不到的臉面,官媒衙門二話不說就放了她的大假,要她千萬伺候好長公主。
長公主這回不賞花了,改去她家別院聽曲兒,果真如她所言,陌遙娘子也在場。不過聽曲兒歸聽曲兒,蹴鞠還是不能少,可見長公主喜愛。
倒是還有一項主題,就是賞美人,美人何來,正是此次上報而來採選者。把葉長安喚來也有此意,另外她還負責在這些娘子之間傳閱,也就是伺候貴人們賞美人的。
長公主笑說:“今日來的人最齊全,聽聞有俊俏郎君瞧,可不是美壞了這些個小丫頭們。”
有娘子接話,“長公主這話我們是認了的,天底下的娘子哪有不愛瞧郎君的,您這裡的別處都瞧不見,可不得來湊熱鬧嗎!”
長公主笑的開懷,“這話就片面了,洛陽城裡想瞧郎君還不好說嗎,去井香裡瞧不比我這裡多嗎,是吧陌遙,說起來最會看美人的還得是陌遙,架不住看得多啊是不是?”
衆娘子們一團鬨笑,陌遙由着她們打趣,依舊一張雲淡風輕的臉,只淡笑道:“卻是比不得長公主這裡還有人送的,坐在家裡都有大把的美人上門,我們是望塵莫及的,幾輩子都求不來。”
大家紛紛附和,鬧的長公主合不攏嘴,葉長安跟一邊觀摩,實在不大明白陌遙娘子是何立場,爲何可以跟長公主如此熟稔,她說話不像其他娘子那樣有所顧忌,這話但凡換個人說就成了尖酸刻薄,從她口中流出來,就是恰到好處的打趣,更有她這幅姿態,跟在井香的時候一般無二,絲毫沒有諂媚拘謹之態。
可是一個不見任何高貴身份的人,怎麼就能在這幫貴人圈裡如此吃得開呢?
有女官捧了幾卷畫像上來,皆是別人贈送而來,有這次採選的人,亦有的不是,屬於採選的那批人,應當是給官家御覽之前最後篩選出來的一批,這些人可供世家貴族挑選,依着長公主的地位,她這裡的必是新鮮出爐還未供其他人選過的。
“是官家向着我,先讓他們送來給我挑,只是送到我這裡,最多就是供你們樂一樂,誰要是看上了哪個儘管帶走。”
這就是玩笑話了,誰會這麼不長眼的從長公主這裡帶人,何況都是些小娘子,誰好意思直接往家裡領男寵。
“葉媒官你過來,把這幾張拿給娘子們看看,我瞧着都還不錯,不知道她們看了如何。”
葉長安過來長公主跟前,長公主問她,“葉媒官前幾日看多了美人,怕是要看煩了吧,可也有看中的?”
葉長安道:“叫長公主笑話了,是看了不少,實在是不大好歸類分辨,我瞧着都好。”
陌遙笑了,“你們大概是沒瞧過葉娘子着男裝的模樣吧,真真是不比畫上的這些郎君差,恐怕還要略勝幾分,換作是我,大概也分辨不出他們來的。”
“你這樣說也難怪了,改明兒也穿一回我來瞧瞧。”長公主說道,“今日可惜應桐不在,她最喜歡談論郎君了。”
長公主主動提起徐應桐,其他娘子們纔跟着說起她。
“應桐大概不喜歡這樣的,她啊就喜歡像秦將軍那樣的。”
“我還是喜歡洛陽城裡的公子們,秦將軍是很好,可是嚇人啊,我就看看就好。”
“誰說不是呢,你們來看,這個就還不錯啊,溫溫和和的,一定很可愛。”
葉長安心道她們風向轉的還真快,前兒還巴不得誓秦將軍不嫁呢,今日就誰都能湊和了,是說她們善變那,還是說來者不拒那!
大家都紛紛往那個娘子手裡的畫像看去,葉長安也好奇的瞄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只見畫中郎君一身天青色衣袍,淡然於虛煙飄渺之中,眉眼不算絕色,只算得秀朗溫潤,但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十分乾淨舒適,又帶了那麼一絲若有似無的魅惑,很值得多看兩眼。
縱觀那些深得貴人推崇的男寵郎君們,其實多爲此種氣質居多,自然秦將軍那種風格是萬萬進不得後院,所以爲男寵的首要條件便是要溫順可人,此畫中之人十分具備此種要領,反正不知是畫工了得還是本人就是如此氣質,真是越看越合適。
但葉長安此刻卻是看的心驚膽綻,就算那人當真被畫成了神仙,她也照樣能認出來,可不正是失蹤不見了的孫德才嗎!
他如何搖身一變成了畫中的男寵候選了那!
而且那副姿態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孫德才那德行都能美化成如此,畫像師難道都是被蒙上眼睛畫的嗎!
“這個我卻是見過的。”陌遙看着畫像忽然插了一句。
長公主奇道:“陌遙見過?”
“正是,前兩日齊公子去我哪兒,正巧帶了幾張郎君的畫像給大家看,說是新得的,挑幾張來送人,可巧就送到長公主這裡來了。”
“原來是齊大人送來的。”長公主臉上掛着笑,目光放在孫德才的畫像上頓了頓。
陌遙娘子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但笑不語。
葉長安刻意聽了一耳朵,在她有限的認識裡,齊公子指的大概就是齊樑,但是齊大人絕對不是指的齊樑的父親,而是時任大司農的齊政齊大人,齊政與齊樑同出一門,乃是其叔父。
說起這位齊大人,大家的第一反應不是他爲官如何,而是有關他的生活作風問題,齊政此人好男風是出了名的,不緊自己喜愛,更喜愛送人,甚至據聞齊家有專門豢養的一批男寵,刻意調教出來的人自有其妙處,大家各自受用不提。
但陌遙娘子提這一句卻有意思,孫德才的畫像先被齊樑拿出去展覽一遭,難保不是他家挑選剩下的,送給長公主不免膈應。當然齊政不見得知情,他那個大侄子齊樑,不知道幹了多少膈應人的事。
既然人都是齊家調教出來的,人家先挑也無可厚非,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該受用還是受用,長公主之前倒也得過他送的郎君,所以笑笑罷了。
可葉長安就不明白了,孫德才如何就到了齊家了,還有此事要不要跟秦將軍提一句那,她忽然就敏感的覺察到,此次所謂的採選,好似並非她之前想的那樣簡單。
“只看美人也怪煩的,既然葉娘子來了,不如看她下場踢一局。”長公主衝葉長安招手,“我找你來可是有大用的,這幾日便不要去官媒衙門當職了,沒事過來踢兩局,過幾日宮中有蹴鞠賽,你可是我留手的大將。”
葉長安就知道沒好事,宮中的蹴鞠賽,那豈不是要見到官家了?
陌遙看她,“葉娘子還會鞠球嗎,倒是沒想到,宮裡的蹴鞠賽可非泛泛,能讓長公主如此器重,可見有大才。”
陌遙這麼一提點,葉長安心裡更忐忑了。
“我也沒想到,葉娘子踢的是真好,調教幾日可堪重用。”長公主說道,“千萬莫要給我丟臉,我去年可是在官家那裡說下大話的,今年若不能贏,明年就沒臉再去了,官家亦甚喜蹴鞠,若是得了他的賞,改日柔然使團來的時候,沒準能代表大魏朝出戰。”
柔然使團?還要跟他們蹴鞠!葉長安更加無語,那不是應該見了就打的一羣人嗎,還蹴什麼鞠,直接爆腦袋好不好。
這廂長公主別院裡熱熱鬧鬧的蹴鞠聽曲兒,相距不遠的大長公主府裡,文子欺正腆着一把老臉撒嬌賣乖。
“外祖母,我幾日不見您,怎麼瞧着您還年輕了好幾歲那,跟我阿孃好像姊妹。”
大長公主跟前的女侍們笑的前仰後合,座上的大長公主鬚髮斑白,愣是被這個不要臉的外孫誇成了一朵花,拿手指指着他,又氣又好笑。
“我一個乖乖巧巧的閨女,到底從哪撿了這麼一塊活寶來,每次來都招的我肚子疼,我本來還板着臉呢,現在都忘記怎麼罵他了!”
“忘記就是沒想真罵我呀!”文子欺湊過去坐着,“我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哪裡捨得罵我嘛,何況生氣長皺紋啊,知道您爲甚年輕嘛,心態好,像我阿孃那樣可不成,老的快。”
“哎呦可不得了!”大長公主笑的合不攏嘴,“上來就堵住我的嘴,也就是仗着我疼你,得了,就原諒你了,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回來這些日子都做什麼去了?”
文子欺開始天花亂墜的吹,“白淵好容易能回來,我不得幫襯他嗎,他離朝多年,好多事都接不上手,您知道我去了一趟邊陲,當真是感觸良多,那邊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盡柔然人的欺凌,我這心裡啊每每不是滋味,總想着能爲他們做點什麼,所以每日跟隨白淵強身健體,也是爲了有朝一日能派得上用場,也並非有意不回家,我這不是怕我爹孃罵我那!”
反正在文子欺這裡,秦將軍就是百用皆靈的擋箭牌,什麼事跟他扯上關係,平白就變得正經有出處起來。
大長公主富貴悠閒日子過慣了,一輩子辨不清柔然在頭頂還是腳下,什麼邊陲疾苦,百姓苦不堪言的話,都是打文子欺嘴裡聽來的,如此即便女兒女婿不同意文子欺去戰場,她也不忍心攔着,說到底就是生了一幅菩薩心腸。
“阿彌陀佛,我大外孫子生了一副濟世之心,是福報。”大長公主雙手合十,默唸了幾句佛祖,“只是你也不能總這麼浪蕩,是該尋點正經事做,正巧前兩天官家跟我提了一句嘴,說是有一項要務想委任於你。”
文子欺立時警鐘大作,心裡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