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淡操心

廷尉府大牢丟了人,從上到下一片陰雲密佈,那可是身份敏感的要犯,官家親自叮囑過要嚴加看管的,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從廷尉大牢飛了,簡直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奇恥大辱。

今日原是提審樑建章的日子,獄丞一早就進大牢準備,確是沒瞧見昨夜當職的柳城,於是一邊暗罵他偷懶,一邊自己去開鎖提審樑建章,然而樑建章沒瞧見,確是見到了被丟在牢中柳城的屍體。

獄丞當時腦袋就炸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出去告知廷尉大人,起先徐康年沒敢大肆聲張,只利用廷尉府的勢力暗中巡查,並忙去信求大司馬指示。大司馬斟酌良久,命徐康年速將此事報於官家,而他自己則緊隨其後入宮面聖。

官家聞言大怒,當即訓斥徐康年一通,怨其爲何不早來上報,從早上開城門到現在,足足耽擱了兩個時辰,便是生了烏龜腿的逃犯也早該跑出城了。

官家打發徐康年親自去搜尋樑建章,找不着便維他是問,徐康年倒黴催的捱了一通臭罵,最後若是找不着人,廷尉一職也不知能不能保的住。

大司馬進宮乃是另有考量,樑建章身份敏感,牽扯的頭一個便是大司馬本人,太容易被人大做文章了,他必須得趕在一切不利於他之前率先出手。

“陛下,臣聽聞樑建章跑了,心中大爲惶恐。”

官家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子成惶恐是爲何意啊,可是有甚見解?”

“臣以爲此事必有蹊蹺,廷尉府一向守衛嚴格,如何會有人潛入大牢帶走要犯呢,必定是大牢內部人乾的,最好是先從大牢當職人查起,便不難揪出幕後主使。”

官家不鹹不淡的應聲,“那麼子成以爲,這幕後主使最有可能是誰呢?”

說到這裡,大司馬忽然跪地,“陛下,此事臣先與您告罪,樑建章早年的確乃臣舉薦爲涼州刺史,皆因其早年抗爭柔然之時立了功,確不曾想邊陲幾年安逸,導致其貪圖享樂延誤大事,心中亦是不齒其作爲,盼望着廷尉府能以正視聽。”

“然必有人誤會臣顧念舊情,如此便易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表面上看樑建章消失乃於臣有利,實則不然,正是混淆視聽之險惡用心,故而臣懇請陛下嚴查不怠!”

官家蹙眉沉吟,此事一出來,他的第一反應的確是大司馬所爲,恐怕是個人都要往他身上想,畢竟樑建章與他牽連日久,難保不知其密,只要樑建章不在,大司馬便能高枕無憂。

然而細想想,他方纔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如果明知都會懷疑到他頭上,那他爲何還要吃力不討好呢,依着官家對大司馬的瞭解,讓樑建章死在牢中倒更像他所爲,故弄玄虛玩失蹤不是他的做派,如此人心惶惶的搜查,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如此一來,此事可就好玩了,誰會故意陷害大司馬呢,還是說根本就是大司馬自己玩的計中計,皆沒有定論。

與此同時,尚書檯。

左丞將樑建章失蹤之事一併官家指令告知文顯,“文公,上諭令全城戒嚴搜捕,聽聞大司馬剛從宮中出來,看來此事必有蹊蹺。”

文顯擡起頭看他,“此事不得妄議,上諭還說什麼了。”

“上諭還說此事由廷尉與衛尉協辦,咱們尚書檯督辦,務必做好城內安撫工作,不得引起恐慌。”

文顯沉吟,“城門不是已經關了嗎,官家如何現在才下旨?”

“起先城門是關了,卻是城門校尉下令關的,廷尉府延誤上報,官家好似挺生氣,還命廷尉大人親自搜查樑建章下落,至於衛尉那邊,聽聞是秦將軍親自過去瞧的。”

“秦未?”文顯捋了捋長鬚,“秦將軍歸來。某還未能見一面,那城門校尉是哪個,他倒是機靈的很。”

“文公不知,城門校尉是才上任的,就是武昌候家的那位庶子隋衍,剛從邊陲回來,聽說樑建章不作爲,他倒是立了功的。”

“哦?倒是個有前途的孩子。”文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家那位只知胡作的混賬兒子,眉頭不自覺的緊了緊,看上去一臉的愁容。

別人家的機靈孩子隋衍小將,此時正沒頭沒腦的被秦將軍逮着問話,看上去秦將軍好似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言語神態皆不大愉悅,跟邊陲時的和善模樣大相徑庭。

“從開城門到現在,各城門出入記錄你可有詳查,有無可疑之人?”

隋衍回說,“我已然查閱兩遍,並無可疑之處,但私以爲,假如樑建章逃獄是有人謀劃,想矇混出城並非難事,恐怕已經錯過了最佳搜查時間。”

秦未皺眉,他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徐康年此人狠辣有餘魄力不足,遇事顧忌太多必然會誤事,看來是有人想利用樑建章做一盤棋局了。

葉長安不明所以的聽兩人一問一答插不上嘴,好半天才聽明白什麼事,她拍拍隋衍的肩膀,“可以啊隋小將,你這是升官了嗎,城門校尉,聽起來怪威風的,那是不是說以後想出城的時候找你都好使那?”

秦未抿着嘴角,心說一看城門的有甚可威風的,還有這倆人不是見面就掐嗎,什麼時候如此和諧了那!

隋衍不好意的撓撓頭,“你快別笑話我了,是家裡人給張羅的,其實我倒是寧願在軍營裡頭打仗操練,不過你以後要是出城不方便的話,可以來找我。”

葉長安嘿嘿一笑,“如此甚好。”

“隋校尉是無公務可做了嗎?”秦未打斷兩人,又板着臉對葉長安道:“你不是上職去了嗎,做甚在大街上晃悠?”

“還不興我出來體察民情嗎?”

用得着媒官來體察民情嗎……

隋衍尷尬的看兩人大眼瞪小眼,說道:“那什麼,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改日再敘。”

葉長安衝他揮手,“改天請你喝酒啊,我還有事要請教你那。”

“現在城內亂的很,我送你回家。”秦未不由分說的勸歸某人。

“秦將軍,城門校尉是個幾品官啊,看不出來隋衍家裡還挺有本事嘛。”葉長安徑自問道,“其實隋衍是挺好玩的,看着咋咋唬唬沒腦子,還長了一身的刺,一旦相熟了吧,又覺得他人挺好的。”

秦未挑眉,“葉娘子欣賞這樣的?”

“還好吧,談不上欣賞,交朋友嘛,就得交簡單實在的,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強多了。”

“你方纔去城西了?”

“是啊,還遇上長公主的車駕了那,差點就捱了鞭子,還好是隋衍拉住我,所以這個洛陽城那,真不是個好地方。”

“你遇上了長公主的車駕?”

“是啊,怎麼了?”

秦未沒再說話,不知道心裡又琢磨甚,葉長安撇嘴,覺得這人陰晴不定的。

將要到秦府的時候,秦未才又開口,“隋衍乃武昌候之子,你若是與之相交,便多主意些。”

武昌候?葉長安咂咂嘴,洛陽城是不是遍地公子哥那,隨便一個人都是爺,不過隋衍既然家世如此顯赫,做甚要到邊陲去吃沙土,萬一哪天上戰場丟了小命,多想不開啊。

秦將軍實在替不省事的閨女操碎了心,想說既然她喜歡隋衍這樣的,便由她去,從來男女之事最禁不得阻撓,越攔着越出事。但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似武昌候這種家門,先不說有沒有可能娶一個庶民進門,便是普通友人都不見得被允許,秦未是怕她不知內情吃虧。

不過看上去,丫頭是未能領會他半點良苦用心,秦未暗自嘆氣,對她說道:“你先回家,餓了有於伯做飯,沒事別上街瞎溜達,我可能要遲些回來。”

“噢。”葉長安還在琢磨隋衍的事,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待秦未走後她才反應過來,秦將軍這是在跟她彙報行程嗎?

他就算不回來,難道她還能如何嗎?

葉長安撇撇嘴,獨自先回了家,甫一進家門,就看見院子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錦盒。

“葉娘子你回來了。”於伯說道。

“於伯,這是做甚,家裡添了這麼多東西呀。”葉長安繞着那些錦盒走,都快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葉娘子不要見怪,是文公子買的,且要擱置一會的。”

就聽於伯這見怪不怪的口氣,便知道文子欺經常幹這事,這麼些個錦盒,一個屋子大概裝不下吧,這貨是把家都搬來了嗎?

“哎哎,小媒官你回來的正好,幫我挑一套衣裳,我一會要出去穿的。”文子欺在院子裡挑挑揀揀,好多衣裳還沒能進屋就給拋棄了,實在造孽的很。

“你確定要我幫你挑嗎?”葉長安光看盒子都已經眼花繚亂,真要讓她挑,大概一件都看不上,因爲一件比一件風騷。

“算了算了,你的眼光還不如於伯呢,那還是幫我把衣裳搬進去,裝不下的就放在白淵屋子裡,他那地方空的很。”

葉長安下意識就想刺他兩句,想了想又吞回去,覺得得瑟成這樣也怪不容易,何況院子裡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就算她不幫忙,於伯也得幫。

“小媒官今日上道啊!”文子欺美滋滋的看着葉長安給他打下手,心裡痛快的不得了,“這樣吧,難得你讓爺順眼一回,待會去酒肆吃酒帶上你,去,隨便挑一身衣裳換上,別給爺丟人。”

葉長安眼角輕擡,心說如此倒也省了她自己出去瞎轉悠,於是痛快應了,全然把秦將軍的忠言逆耳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