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裡的喜宴持續到臨近傍晚,方纔陸續把客人送走,沒能鬧秦將軍的洞房自然可惜,但殊不知人家兩口子壓根沒準備洞房,而是等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將軍府後門一開,一人一騎的乘夜溜了。
去兵營喝酒慶賀並非見不得人,但也絕對不好大肆張揚,這也就是眼下皇權沒能集中,不然這等擁兵自重的舉動就太能觸動上位者的神經了,秦將軍大喜之日不忙着跟媳婦你儂我儂,反而陪着普通兵將喝酒,不是拉攏人心又是什麼。
不過秦將軍本人並不在意,因爲他媳婦高興如此。 Wωω ¸TтkΛ n ¸C○
葉長安騎着六順,跑的不快不慢,但絲毫不能影響她心裡的暢快,跟應對那些夫人大人比起來,她當然更期待跟兄弟們在一處,大喜的日子就該乾點大喜的事,磨磨唧唧小心翼翼的算什麼事。
“秦將軍,咱們比賽騎馬怎麼樣,輸了的罰酒!”
秦未嘴角一抽,“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那,你這是在侮辱我的寶馬嗎?”
葉長安哈哈笑,“我逗你的,我這麼自覺,不會喝酒的,但是你也別小瞧我們六順那,它可是我的福將,真撒起歡來,不比你的寶馬跑的慢,要它發瘋給你看嗎?”
秦未哼了一聲,“你快打住吧,我可不想明日有官府的人找上門來讓我賠東西,也不用比了,破例讓你喝兩杯就是。”
“啊!真的嗎?”葉長安激動不已,“秦將軍你真的太好了,要我如何報答你那?”
“怎麼報答心裡沒數嗎,看着辦吧。”
秦未嘴角噙着笑意,到底不忍心讓她心裡裝着遺憾,不能喝自己的喜酒,她不得跟他念叨一輩子嗎。
“你要這麼說,我可就真看着辦了,我可,真的,看着辦了!”
秦未:“……”
他感覺被一頭不懷好意的餓狼給盯上了。
葉長安調戲秦將軍成功,哈哈大笑,馬鞭一揚,快馬跑了起來,待到兵營的時候,天色不早不晚,正適合把酒言歡。
知道他們要來,徐應桐賀添兩人提早就開始準備,酒肉自然要有,還應景的掛了兩隻紅燈籠,儘管簡陋,但是心意感人。
葉長安抱住徐應桐,“我太喜歡了應桐,謝謝你們那,我跟你保證,等你跟賀添大喜的時候,我一定親自替你們操辦,兵營裡保管都掛上紅燈籠,喝他個三天三夜再說!”
徐應桐噗嗤一笑,“我還有更好的東西送你跟秦將軍呢,不過得先賣個關子,待會兒再給,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咱們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但是大家心裡都高興,你跟秦將軍能來,真的樂壞了他們。”
這倒是真的,要不是怕生事,兵將們一準兒高聲吶喊,有幾個將軍能做到這份上呢,大喜的日子還想着他們,何等的榮耀。
葉長安在意的人幾乎都在兵營,孔小刀,還有她的娘子軍,公孫副將,周將軍,更有特意跑來的陌遙,文子欺,都是出生入死過的人,大家都紛紛來賀喜,她想象中的喜宴,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孔小刀手裡不知道捧着什麼,還用紅布包裹着,他雙手奉上,有些不好意思,“老大,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你,你也知道我除了會打兵器,其他的什麼也拿不出手,於是就趕着給你打了一對小刀,還給秦將軍做了兩隻羽箭,做得不好,你們別嫌棄纔好。”
葉長安揭開紅布,眼神一下就亮了,孔小刀家傳的手藝她還是信得過的,她自己常用的小刀就是出自他家,送給秦將軍的羽箭磨的也漂亮,還用紅繩系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結。
這份用心就比什麼都珍貴,葉長安差點兒感動的當場落淚,從常樂縣逃出來的時候,她真的沒想過自己還能有這麼一天。
不止孔小刀送了東西,陌遙跟文子欺也分別送了東西,還有兵將們都送了小玩意,有的是陪伴自己出生入死過的兵器,有的自己刻了小木頭人,娘子們則自己動手縫製了荷包喜帕等物,知道秦將軍葉長安不會要喜錢,便想方設法的送上了自己認爲最珍貴的東西。
沒多一會兒,葉長安就收了好些玩意,多到可以擺雜貨攤子,她簡直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秦未見她就要掉眼淚,過來攬住她的肩,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這下咱們娃娃不愁沒有玩意耍了,要不趕緊生十個八個的?”
“噗……”
葉長安無語望着天,翻了個大白眼,“要生你自己生,我又不是豬。”
正破涕爲笑的時候,一個頗爲礙眼的東西一瘸一拐的過來,對着葉長安呲牙,“鄙人也沒有好東西爲將軍夫人賀喜,不如再送你一卦?”
葉長安撫額,她差點把這傢伙給忘了,她昨日把相面的給強行丟到兵營,還沒來得及管他,眼下人家笑臉相迎,那也不好上手打他,但他就不能不送東西嗎,摘朵花來也比他那什麼破卦強吧!
“這位……啊,您如何稱呼?”
葉長安心說還不知道他叫什麼,隨便帶了不明身份的人回來,不知道會不會被秦將軍罵。
“鄙人姓薛。”相面的縷着鬍鬚,先是瞥了一眼秦將軍,笑了笑,“夫人您就叫我薛九好了。”
薛……九?
葉長安心說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想多了?這位聽起來很像薛六的兄弟。
秦未忽然道:“既然要卜卦,不如進帳好好聊聊。”
還要好好聊,秦將軍也信這個?
葉長安狐疑的很,但既然秦將軍說要聊,那就聊吧,於是三人加上週行,一併去了大帳中“卜卦。”
然而甫一進大帳,秦未就對着薛九作揖,喊了一聲,“薛大哥。”
葉長安一愣,忽然反應過來,既然秦將軍當初能冒用薛六之名,那就一定認識薛六這個人那,這個相面的莫非就是真正的薛六?
“長安,來認識一下真正的薛六,這位就是薛常大哥,是跟陸將軍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
原來是以前青鳳軍中的人嗎,光看他現在的樣子,真是一點都不能想象,除了尚還粗狂的外表依稀還有武將的樣子,完完全全就是個相面爲生的普通人。
葉長安一下就覺得心酸起來,征戰沙場的硬漢,如何才能被打磨成這個樣子,青鳳軍當年,一定經歷了無法想象的事情。
“別介啊小白淵,大好的日子,咱不提當年的事,我跟你媳婦也算是有緣,要不是她,我這番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不嫌棄我是個窮相面的,就喊一聲大哥好了。”
小……白淵。
葉長安掩着嘴笑看眼秦將軍,跟薛常說道:“薛大哥,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既然都是一家人就別客氣了,不過說真的啊,你糊弄人的套路不成那,回頭我教你兩招,保管生意好。”
秦未:“……”
薛常笑起來,“瞧見沒有小白淵,你沒你媳婦在行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後半輩子可就指着騙人過活了,這媳婦找的好!”
找了個可以教人騙人的媳婦,秦未有些一言難盡。
“薛兄弟,白淵媳婦的好處還不止這個。”周行笑說,“說媒說的那叫一個好,回頭給你說一個婆娘,那後半輩子才叫有指望。”
“說個婆娘搭夥騙人那!”薛常自嘲道,“拉倒吧,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就這樣挺好。”
雖然是玩笑話,但大家心裡都怪不是滋味,葉長安不知曉薛常,可秦未跟周行見過他當年驍勇義氣的模樣,往日並肩殺場的兄弟,眼睜睜看他變做如今落魄的樣子,心裡如何能好受,既想問兩句當年的事情,又怕他說出來難過,如鯁在喉,只能強顏歡笑。
“薛大哥,搭夥騙人效果沒準更好那,考慮考慮啊?”
“哈哈……小白淵,你這媳婦旺夫,這點不會看錯,我看了這麼多面相,可不盡是騙人,還是你小子有福氣那!”
秦未笑,“可不是嗎,我這輩子的福氣都在她一人身上了。”他握住她的手,“要不是她,我活的可能也沒什麼人味。”
秦將軍忽然一本正經的說這個,葉長安的小心肝被狠狠戳了一下,心說她又何嘗不是呢,人生艱難,遇上了就是福氣。
“秦將軍,故人重逢是大喜事,咱就別在這閒聊了,兄弟們還等着咱喝酒,既然高興,就多喝幾杯,今日兵營裡沒有限制,大家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周行道:“白淵媳婦說的是,咱還在這墨跡甚,外頭早喝起來了!”
他們出去的時候,兵營裡划拳行酒的聲音已經高漲,見他們出來,立刻就有人來拉着下場,秦將軍跟葉長安格外搶手,大家都勢要把兩人灌趴下的架勢。
“哎哎!都別瞎起鬨啊!”徐應桐擋在葉長安前頭,“將軍夫人可不好這麼喝,懂不懂事啊都!”
陌遙噗嗤笑了,“將軍一早就給她備好了果子酒,喝兩杯無礙的,大喜的日子總要盡興纔好。”
葉長安聞言驚喜的看着秦將軍,原來他早就備好了嗎,居然不告訴她!白忐忑了。
陌遙釀的果子酒,開壇就是撲鼻的清香,別說她,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過來,皆想討來嚐嚐,葉長安大方的給每人倒了一碗,衆人舉杯齊賀,清甜的酒一入喉,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這是個能叫人喜悅的味道,葉長安又倒了一碗,這下不捨得一口喝完,放在嘴裡慢慢品着,不時看一眼秦將軍,然後兩個人互相傻笑,儘管時不時就要遭大家鬨笑,仍舊美好。
另一旁扶搖幫的兄弟最能鬧騰,都攛掇着老鬼跟孫娘子喝交杯酒,老鬼苦追人家孫娘子許久,一直沒得手,他現在被整的沒了一點脾氣,見了她就慫,又好面子,所以哼哧哼哧的跟大家嚷嚷。
“都起什麼哄,孫娘子可是正經人,就見不得你們這樣的粗魯人,是吧孫娘子,我跟他們不一樣!”
孫慶芳白了他一眼,主動倒了一碗酒敬大家,“我得代表姐妹們敬大傢伙一杯,幾番出生入死,我們的命都是你們救下來的,就着秦將軍葉娘子的好日子,我跟諸位說聲謝謝!”
她說完先乾爲敬,弄的扶搖幫兄弟都不好意思起來。
“老鬼你瞧瞧人家孫娘子多懂事,你個慫蛋,還愣着幹嘛,不會說句好聽的人話嗎?”
老鬼抓着後腦勺,被大家推搡到孫娘子身邊,含羞帶臊的說道:“慶芳,你看咱倆的事……你就賞個臉喝一杯?”
孫慶芳舉着碗繞過他的胳膊,瞪他,“你倒是喝不喝,說那麼多做甚,熊樣!”
老鬼忽然心花怒放受寵若驚,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喝喝!孫娘子你答應了嗎?”
“呦吼……”
大家的起鬨聲此起彼伏,推搡着兩人擠到一起,老鬼酒壯慫人膽,一下把孫娘子扛在肩頭上,原地轉了好幾圈。
有熱鬧圓滿的,就有失意喝悶酒的,陌遙端着酒杯起身,走向一直悶聲喝酒的文子欺身邊,“子欺,陪你喝一杯如何?”
文子欺迷瞪着眼看她,笑了笑,“好啊,以往想討陌遙娘子一杯酒,真是難如登天,如今主動送上門,我如何能推拒,不知喝大了的話,可留宿?”
陌遙心裡一陣難受,臉上還是笑着,“我先乾爲敬。”
文子欺如今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即便跟秦將軍也是這樣半死不活的,實在叫人着急,又聽不進什麼勸,誰說都沒用,只有跟他喝酒的時候,他纔會搭理人。陌遙知道他心裡不好過,只能委屈忍着,陪他默默的一杯接一杯,偶爾說兩句,他都是愛答不理的。
“子欺,喝過酒,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就說出來,別總這樣悶在心裡,大家都替你擔心着,還有宋小公子,他正是需要你的時候,日子總要往前過不是嗎?”
陌遙知道他心裡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想面對,或者今日這樣的日子能讓他敞開心扉吧,故而多勸了幾句,沒想到文子欺忽然發起火來,把手裡的酒罈摔在地上不說,還把眼前的桌子給掀翻了。
文子欺額頭青筋暴起,“你到底是不是來喝酒的,不想喝就滾蛋,別自以爲是的來教訓我,你跟我有什麼關係!”
兵營裡瞬間安靜了,大家不知道是該繼續喝酒裝作沒看見,還是過去勸兩句。
“好,我跟你沒關係,大家跟你都沒有關係,你就一輩子關在牢籠裡別出來,無視所有人對你的關心,就讓他們在天上看着這樣的你。”
文子欺的巴掌嚯的舉過頭頂,對着陌遙的臉就打了下來,陌遙不閃不躲,迎着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太戳人心,文子欺的手在貼近她的那一刻驀地停住。
他的胸腔不停起伏,好似醞釀了憤怒的猛獸,隨時都會迸發出來咬人,“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絕不饒你!”
文子欺甩袖離開,隨意牽了匹馬跨上就跑,陌遙跟在他後面追了上去。
葉長安這個火氣一下就冒上了頭頂,“他這是跟誰那,我怎麼這麼想揍他呢我!”
秦未拉住她,“長安,讓他們自己解決吧,讓他犯犯渾也好,渾着渾着也許就好了。”
“不是,我怕他欺負陌遙啊,萬一把陌遙給打了怎麼辦?”
秦未笑了笑,“放心吧,真要打了啊,他幾輩子都還不清了。”
葉長安嘆口氣,“這不是造孽嗎,花蚊子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那?”
“噓,咱今日不談別人。”秦未在她耳邊低聲說,“陪我出去醒醒酒如何,我好像喝多了。”
“秦將軍你喝多了!”
葉長安一不小心就把話大聲嚷了出來,然後所有人都意味深長地看向他們。
秦未撫額,無語地看着她,本來想帶她偷偷溜了的,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了。
“秦將軍!領着咱們將軍夫人找個沒人的地兒賞月醒酒啊,您放心,我們什麼也沒聽見,給你們打掩護,你們去的地方方圓十里內,保證沒人!”
“就是就是!兄弟們繼續喝啊,咱什麼也沒瞧見!”
“哈哈……”
悲苦的秦將軍擡頭望天,感覺自己幾輩子的老臉都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