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秦將軍過人的嗅覺以及洞察力,葉長安來過的事沒能逃過他的法眼,儘管他心裡有一絲雀躍,但理智上不能接受,他無法想象她是怎麼一路跑來的,而且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受傷。
“將軍您先別急。”公孫直頂着一腦門的汗,攔住企圖下牀的秦將軍,“葉娘子是前兩日來的,還領了一幫人來助咱們一臂之力,沒有受傷,就是守了您兩夜,好容易才勸她下去休息,您何苦下牀讓她着急那,葉娘子可厲害的,要是知道我沒攔着你,會罵死人的!”
公孫直連蒙帶騙,編的好像是那麼回事,秦未動了動嘴角,還未能在她守了他兩夜的愉悅中停留片刻,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
“她帶了什麼人來?”
“她……帶了不少人,有個叫邢山的,還有徐娘子。”公孫直不好撒謊,順口說了實情,卻不想秦將軍後面挖了坑等他跳。
“你把邢山叫來。”秦未看他,“他不會也在休息吧?”
公孫直開始懷疑人生,他是誰,爲什麼要在這裡,還要夾在秦將軍跟他女人之間爲難,關鍵都是不好惹的主,他拿誰也沒轍啊!
一看他這猶豫的熊樣,秦未就知道丫頭一定不在兵營,如果連邢山也不在,那就一定是幹大事去了。
眼下能有什麼大事讓他們操心,只有糧草一事。
秦未擡不起手來擰眉頭,只覺頭疼欲裂,應該是渾身都疼,連五臟六腑都扯的疼,這混賬姑娘是不把他氣死不算完,忒不讓人省心了。
“他們什麼時候去的?”
到底也是瞞不過去,公孫直索性自暴自棄的都招了,“是昨日一早去的,我攔不住啊將軍,葉娘子說他們去搶糧,保證給搶回來,我讓人盯着呢,暫時還沒有什麼情況。”
秦未二話不說就要起來,但是身上每一寸都扯動的疼,頭也昏昏沉沉,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花,差點直接栽地。
“將軍!”公孫直上前扶住他,“您別拿自個開玩笑啊,孫郎中說您中了毒,又疲累受傷,得好好休息才行,咱們還指着您那,我這就親自去看看,保證把葉娘子帶回來!”
秦未閉上眼深吸口氣,才緩解了一下眼花的狀態,他確實是在硬撐,甚至站都站不起來,但她一天一夜未歸,實在不能讓他放心,徐延順狡詐的很,丫頭那一根筋會吃虧的。
“不能強攻,速去查探定州城情勢,馬上回來報於我。”
公孫直哪敢怠慢,當即親自下去查探,然而等他趕到定州城的時候,見到的卻是城門大開,糧草一車車往外搬運的情景。
這麼說葉娘子搶糧成功了?
葉長安還在跟徐延順耗着,昨夜邢山被迫放火燒糧,是走頭無耐之舉,他們遭到圍攻,損失了好幾個兄弟,按照人數來看,他們很難逃脫,於是他一咬牙,狠心燒了一處糧倉。
糧倉失火,定州軍心裡更慌,自然是要在第一時間救火,糧倉一旦起火,那轉瞬間就能連起一片,到時候不光糧倉保不住,定州城都得燒起來。
於是邢山他們就趁亂搶糧,葉長安挾持徐延順趕到得時候,糧倉一片混亂。
性命攸關的當口,徐延順只好妥協,眼睜睜看着他們把糧草運出城,如此待到天亮的時候,徐延順因爲斷手而難再支撐。
既然徐延順是徐應桐的叔父,葉長安便多少要顧忌他的命,縱然她無比想砍了他替秦將軍報仇,但看徐應桐焦急又痛心的表情,她只好同意請一個郎中來替徐延順止血包紮。
而她自己跟徐延順耗了一夜,精神跟身體皆疲累無比,徐延順好像一條死狗一樣在她手裡,處在半迷失狀態,再不處理的話,很有可能要沒命,但她更要防着郎中使詐,因爲她覺得徐延順這個人很不好對付。
不多時郎中提了藥箱過來,先給徐延順吃了一顆疑似提氣的藥丸,然後蹲下來替他處理斷手。葉長安要一邊注視郎中的動作,還要顧及周邊的動靜,他們四面全是定州軍,稍不留神就會被反撲。
此時的徐應桐便站在葉長安不遠處,死死盯着徐延順的斷手,斷口處的血色透着烏黑,看上去噁心又可怖,她忍着胃裡不住上涌的酸水,可心中的痛如何也壓不住,她方纔見到了母親兄弟,卻捱了一頓罵,他們都罵她不孝,忘了父親跟徐家的仇。
她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她被心心念唸的家人拋棄了,以後的徐家再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她不知道今後的日子該何去何從。
忽然間,一道突兀的冷光划進她視線中,打斷了她有些麻木的思緒,她腦袋一炸,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
那郎中手裡有刀,她不想去思考這是誰的主意,想了只會讓她心痛,她只知道那郎中手裡的刀對準的是長安,而長安現在沒有防備。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同時射向她的弩箭,就在她試圖去推開郎中的時候。
電光火石間,葉長安先注意到了對準了徐應桐的弩箭,手裡的刀迅速拋出,堪堪替她擋下那一箭,但郎中的刀卻已經刺到眼前。
與此同時,徐應桐朝着郎中撲了過來,將原本刺向葉長安腹部的刀帶偏,然而由於離得太近,刀劃破了葉長安腰側的衣袍,立時就有血濺了出來。
葉長安被刺痛,抓着徐延順的手不由一滯,也不知徐延順哪裡殘存的力氣,居然一下掙脫開她的鉗制滾在地上,被徐應桐推開的郎中立刻過來拉住他,就這樣徐延順給跑了。
“關城門!放箭!”
徐延順一脫身就拼了命的喊,到了這份上居然還如此有鬥志,而邢山與扶搖幫的兄弟正壓着糧草出城,城門一關,大家都懵了。
“他孃的什麼情況!”邢山急的跳腳,“長安在城中,徐延順不是還在她手裡嗎,定州軍都這麼有種的?”
正巧趕來的公孫直眼睜睜看着城門關了,糧草倒是真搶了不少,可葉娘子人那,他現在哪怕不要糧草,誰死都無所謂,葉娘子不能有好歹啊,秦將軍還張着血盆大口等他們啊!
“還愣着做甚,兄弟們上啊,給我把城門破了,我就不信邪了,只要葉娘子不少一根毫毛,打死誰都不要緊,尤其是徐延順那個王八蛋,給老子往死裡打!”
這廂城外攻城,葉長安在城內已經被團團包圍,她跟徐應桐背靠背在一起,怎麼看都沒有逃出去的可能,徐延順已經喪心病狂,估計把她五馬分屍的心都有。
“給我放箭放箭!打死有賞!”
“叔父!”徐應桐喊破了音,“你怎麼還是如此執迷不悟啊!”
然而現在的徐延順根本聽不見叔父這倆字,哪怕對着他喊親爹都不好使了,他一心一意的只想把葉長安大卸八塊,眼神裡透着獸性。
從始至終,徐應桐的命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哪怕方纔的責罵跟冷箭都可以自欺欺人的忽視,但現在的情況再也由不得徐應桐有任何僥倖,她的叔父,被她看作是至親的人,親口下令將她亂箭打死。
“徐娘子,咱們盡力吧,如果真逃不出去……”
葉長安話沒說完,就聽徐應桐淒厲的嘶吼一聲,提着手裡刀砍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衝誰,更像是爲了發散心裡的絕望。
葉長安眼神皺縮,心說這不是找死嗎,於是緊隨其後衝了出去,而射向他們的箭隨之而來,葉長安只來得及將徐應桐撲倒在地上。
這一來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眼下已經沒有任何戰術可言,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翻滾保命,讓她沒想到的是,徐應桐居然全身護在她身上,這是打算着把自己當成箭靶子來保她的命。
葉長安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擒賊擒王,只要殺了徐延順,定州軍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逞能,眼下還管他是誰的叔父,天王老子也非殺不可。
然而不斷射來的箭讓她們自顧不暇,徐應桐身上已經中了好幾箭,她死死的護在葉長安身上,打定了主意要一命換一命。
葉長安這會兒有點氣血攻心,她瞅準了徐延順所在的方位,提起手裡的刀就朝他扔了過去,能不能砍到無法預料,反正她手裡已經沒了武器,如果倒黴失了手,那就只能等死了。
不過天不亡她,在她的刀扔出去的那一瞬,忽有一隻羽箭破空而來,看不清它投來的方向,卻是攜了雷霆之勢,長了眼睛一般直衝徐延順,瞬間就爆了他的腦袋,血霧腦漿炸裂,好似開了瓢的西瓜瓤。
而她的刀砍到了一個正在放弩箭的人身上,誤打誤撞的救了徐應桐一命。
在徐延順開瓢的時候,一片呼喊聲由遠及近,是公孫直的人破了城,而衝在前面的正是前一刻還躺牀上起不來的秦將軍。
誰都不能想象他是如何起來並及時趕來的,反正秦將軍就是奇蹟般的出現在了大家眼前,還完美的射了一箭,打死了徐延順,救下了葉長安跟徐應桐。
公孫直在後大喊:“徐延順已死,我看誰還反抗!”
徐延順被爆腦漿的那一刻,驚呆了所有定州軍,再加上隨後而來的攻擊,所有人都慌亂不已,哪裡還顧得上葉長安二人。
葉長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羣中的秦將軍,想的是他一身的傷,如何這樣不要命的來救她,但她眼下只能暫時壓制對秦將軍的擔憂,慌亂的抱着一身血的徐應桐。
“徐娘子!你千萬撐住啊,賀公子正在趕來,你們還沒成親那,我謝媒錢都收了……”葉長安抓住方纔的那個郎中,死命將他拖拽過來,“不想死就給我救她,快!”
葉長安拾起地上的箭抵在郎中脖子上,強迫他給徐應桐急救,那郎中怕死,只能唯命是從。
而秦未強撐着一口氣趕來,滿城的人頭中,他能看到的只有她一個,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顧及旁人,方纔射殺徐延順的那一箭幾乎是本能,同樣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在看到葉長安的那一刻便再也支撐不住,眼睛一花,直愣愣的從馬上栽了下來。
“秦將軍!”
葉長安連滾帶爬的朝他撲過去,那一瞬間好像呼吸都停止了,耳邊的一切聲音都消散,心裡的念頭就只有秦將軍不要死,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她一定會殺光滿城的人,然後隨他去。
葉長安撲在地上,險而又險的抱住了倒地的秦將軍,慣性所致,兩人一起滾了好遠,她只覺的骨頭都要散了,卻死死抱住秦將軍,等終於停下來的時候,葉長安那一瞬間是懵的,她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彷彿五臟六腑都已經棄她而去。
“秦,秦將軍……你是見了我激動的暈了嗎?”葉長安的手托住他的臉,不停的拍打,“別暈啊,你再睡我可就丟下你不要了,我一定趁你睡着的時候拔光你的鬍子,揪光你的頭髮……”
“你揪一個試試……”
秦未氣若游絲,暈都暈不安生,活生生叫她氣的不想暈了,渾身的疼都抵不過她的不講理,簡直就是能載入史冊的不講理。
葉長安聽到秦將軍說話的那一刻,哇的一聲就開始嚎,然後抱着秦將軍的臉不撒手,“嗚嗚……你可嚇死我了!”
秦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