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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衛們將開平帝牢牢保護在中間,然而這位至尊卻揮手讓衆人散開,走到裴越身前盯着他肩頭上插進去極深的匕首,皺眉問道:“怕不怕痛?”
裴越不解其意,這世上或許有失去痛感的人,但他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在戰場上歷練多時,還不至於像那些文人一樣嬌貴。
他點了點頭,又搖頭道:“陛下,臣的傷勢不要緊,現在最重要的是請陛下立刻回京。”
大皇子奔過來跪倒在地,惶恐關切地說道:“父皇,都怪兒臣不中用,不能在危難之際保護父皇。”
這時候衝上壇心的二皇子和六皇子亦跪下請罪。
開平帝冷峻的目光掃過三個兒子,最後只是對大皇子微微頷首,然後繼續對裴越說道:“血流多了也會死的。”
他朝下方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兩名隨駕的太醫快步走上來。
開平帝命人剪開裴越傷處周圍的衣服,果然不斷有鮮血從傷口周圍溢出來,匕首至少插進去一寸有餘,雖然沒有傷到心肺,可若是不管不顧肯定會流血致死。兩名太醫皺起眉頭,他們並不擅長外傷,尤其是這種嚴重的傷勢。
想要將匕首拔出來可沒那麼容易,稍不注意就會造成第二次傷勢,而且會更加嚴重。
開平帝命裴越坐在地上,然後讓廷衛們散開一些,對太醫說道:“朕將這匕首拔出來之後,你們立刻給裴越上藥包紮,能不能做到?”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楞了一下,兩名太醫緊張地點頭應下。
唯獨王平章不見意外之色,他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裴越。
裴越意識到開平帝是在關心自己,然而您這樣一位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幹過活的皇帝能做這種事?他可不想變成前世那部電影中被同伴反覆插刀的主角。
開平帝伸出左手按住裴越的右臂,然後右手握住匕首柄。
“陛下——”裴越哭笑不得,正準備開口拒絕。
開平帝猛然發力,匕首竟然被他輕易地拔出來,而且與刺進去
的紋路絲毫不差。
裴越目瞪口呆,隨即扭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內監。
將時間稍稍往前推一些。
在裴越和兩名刺客同時抵達壇心之上、大皇子才跑到一半、剩下兩名皇子和王平章奔出大約丈餘距離、廷衛們蜂擁而上、禮部尚書唐儉凜然無懼地擋在前面的時候,開平帝嘴角扯出一個輕蔑的弧度。
他伸手將唐儉推到一邊,看着那名內監衝到自己面前,然後在對方舉起髮髻刺向自己的時候,反手扣住內監的手腕,一股強大的力量讓內監根本無法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皇帝握着自己的手,將髮髻捅進自己的咽喉。
這便是唐儉發出那聲驚呼的原因。
隨着皇帝幫自己拔出匕首,裴越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原來這位至尊不是想象中虛弱的普通人,他明顯也練了很多年的武藝。縱然比不上葉七那般令人驚豔,可是隻要稍有防備,他就能擋住刺客的第一次攻擊,接下來自然就有護衛處理一切。
兩名太醫忙不迭地幫裴越處理傷口,他坐在地上擡頭望着神色淡然的開平帝,很想知道皇帝究竟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
開平帝溫聲道:“朕從少年時就跟隨先生修習武道,後來雖然有些荒廢,但也不至於弱不禁風,你不必太過驚訝。”
皇族子弟當然也要習武從文,開平帝年輕時能跟武勳親貴打成一片,顯然不止靠皇子的身份。
裴越豁然開朗,很多事情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東府參政韓公端來到近前,看着那內監的屍體和遠處被嚴密看守的兩名刺客,怒道:“究竟是誰狼子野心,竟然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臣懇請陛下嚴查!”
開平帝淡淡道:“自然是要查的,韓參政不必動怒。魏國公,你覺得此事會是何人所爲?”
王平章正色道:“陛下,這是誅九族的大罪,老臣不敢妄言。還請陛下襬駕回京,然後將這內監和那兩名刺客交給太史臺閣,務必
要查出幕後主使。”
開平帝點點頭,然後不疾不徐地說道:“將此地收拾乾淨,朕要完成祭天的儀式。”
裴越怔了怔,立刻起身說道:“陛下,祭天之事可以讓三位皇子殿下代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請您儘快返京,避免這件事造成朝野震動。”
開平帝不置可否,對身旁的廷衛首領說道:“將裴越送回興樑府城,然後讓太醫給他好好診治,不要留下什麼隱患。”
“微臣遵旨!”
裴越頗感無奈,但是皇帝金口玉言無法反駁,他只好在廷衛的攙扶下離開圜丘壇,同行的還有兩名太醫。
圜丘壇上很快就被清掃乾淨,祭天儀式繼續進行。
這次所有的宮人和侍者都被驅趕到外牆以外,每個人身邊都有廷衛盯着,等待他們的將是極其嚴苛的反覆審查,這也是宮中一貫的規矩。
壇心之上負責捧器的人換成大皇子和二皇子。
開平帝神色如常,彷彿壓根沒有受到刺駕的影響,依舊一絲不苟地進行祭天儀式。
王平章回到此前的位置上,望着上面那個姿態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心中輕嘆一聲。
二十餘年過去,陛下還是像當初認識時候那般強大,似乎這世間所有人所有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到他的判斷力。以前君臣相諧的時候,他覺得這種強大的內心世界令人敬佩,然而隨着歲月的流逝,不知不覺兩人變得對立起來,皇帝的強大又令他感到心酸。
這位執掌大梁軍權十餘年之久的老人在心中感嘆道:“陛下,你對裴越如此寬容,爲何要對老臣那般苛刻?臣知道您在想什麼,只是這次臣不會牽扯其中,希望你我之間的君臣情誼還能維持一段時間。”
“您說過,很多東西只能您給,旁人不許伸手要。可是您既然給了臣那些東西,爲何要遺忘當年的誓言,將那些東西又收回去呢?”
“臣已經老了,總得給子孫後代留下一些家業,您說對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