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弘之派出去的十名斥候返回時,裴越將好抵達臨清城外。
聽完斥候的稟報後,裴越皺眉道:“失蹤了?”
那是八百騎兵,不是幾隻蒼蠅,怎會憑空消失?
斥候面帶愧色地說道:“我們聽從爵爺囑咐沒有跟得太緊,但是在半夜子時西吳人發現我們的蹤跡,然後派出一支遊騎二十餘人在後面堵截我們。等到後半夜那二十餘人朝西邊逃走,敵人大部已經不知去向。”
傅弘之沉聲道:“訓練這麼久竟然輕易被人發現?”
斥候聞言垂着頭不敢答話。
裴越擺擺手道:“罷了,西吳人也不是善茬,此事不必苛責他們。”
傅弘之應道:“是。”
裴越看向十名垂頭喪氣的斥候,溫和地說道:“歸隊吧,以後再多努力便是。”
日上三竿,夏日的陽光分外刺眼,東門外的平地上還殘留着昨日廝殺的痕跡,但戰死的屍首已經處理乾淨。裴越略感意外,這顯然是韋睿的處置手段,不愧是魏霄特意跟他提醒過的名將種子,這些細節都能考慮得很妥當。
畢竟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城外的屍體不及時處置,釀成瘟疫的話會是極爲可怕的後果,尤其是現在正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
臨清東門大開,韋睿領着第一隊整整齊齊地出城迎接,鄧載與其他親兵亦在列。
在他們身後則是臨清縣的一衆人物,諸如莫青雲和俞錚等人,嚴臨川今日依然乘着軟轎,他年歲太高經不起往來奔波。
兩方相見,韋睿躬身行禮道:“稟爵爺,昨夜卑下與莫知縣、俞遊擊商議,召集城內民夫打掃戰場,馬匪的屍首已經掩埋在東邊山腳荒地。藏鋒衛同袍的遺體如今安置在城內報國寺中,嚴老大人從家中冰窖裡取出冰塊,以便保存我們同袍的遺體。”
裴越微微頷首,轉向望着顫顫巍巍從轎中下來的嚴臨川,誠懇地說道:“多謝老大人。”
嚴臨川滿面哀容道:“裴爵爺,這些將士乃是爲臨清百姓而戰,老朽不過是略盡微薄之力,不足爲道啊。老朽尚有一事請教爵爺,敢問那些西吳騎兵如今在何處?”
裴越見臨清本地鄉紳十分關心這個問題,知道他們心裡確實有當年留下來的陰影,便朗聲道:“西吳騎兵向南逃竄,我已經派人通知刺史府,諸位不必擔心。”
這話放在昨天,以嚴臨川爲首的臨清鄉紳未必會信,但親眼目睹裴越一刀砍下那壯漢腦袋的場面後,這些人不知爲何對他忽然有了信任的感覺。
韋睿垂首道:“爵爺,卑下推斷這是小股西吳騎兵越境,故而已經連夜將此間詳情稟報古平大營。”
裴越讚許地道:“你做的很好。”
韋睿又道:“卑下昨日因爲擔心西吳大軍犯境,擅自做主將臨清剩餘三門用石塊堵住,給當地百姓造成很大的麻煩,請爵爺責罰。”
裴越上下打量他一眼,看向莫青雲問道:“莫知縣,你覺得韋哨官有錯嗎?”
與昨日相見時不同,莫青雲斂去身上那股清流驕氣,沉穩又爽利地說道:“爲將者未慮勝先慮敗,當時情況複雜,韋哨官處置得當,下官不認爲他有錯。”
裴越伸手拍拍韋睿的肩膀,微笑道:“聽見了嗎?”
韋睿不驕不躁,神情平靜,不過還是對莫青雲微微頷首以示謝意。
裴越身後的陳顯達衝韋睿擠眉弄眼,旁邊的孟龍符和傅弘之盡皆略顯無奈。
這時靈州衛廂軍遊擊俞錚小心翼翼地問道:“裴爵爺,後面那些人是馬匪嗎?”
衆人聞言望去,只見藏鋒衛騎兵後面還跟着一長串隊伍,
每個人的雙手都被捆縛,然後用一條長繩串起。
裴越淡淡道:“昨天入夜後西吳騎兵南逃,我們的坐騎腳力損耗太大,所以選擇休息兩個時辰。然後往東北急追,在三十多裡外的一個小村子發現剩餘馬匪蹤跡,半數斬首半數投降,賊首陳猛也已伏誅。”
這次不光是臨清官員和鄉紳滿臉震驚,就連韋睿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俞錚更是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爲何要問這種讓自己顏面掃地的問題。
衆所周知,青玉山中的馬匪之所以聲勢浩大,完全是因爲靈州衛廂軍的無能和窩囊,連敗三陣才讓對方豎旗立威。但是昨日在城頭上衆人親眼所見,囂張一年的青玉山馬匪在藏鋒衛面前宛如幼童,戰死四百多人卻連裴越的馬尾巴都沒摸到,若非那些西吳騎兵突然出現,這必將是四百人輕鬆圍剿兩千人的勝仗。
即便有西吳人攪局,裴越依然率衆連夜奔襲,輕而易舉地覆滅這些囂張的馬匪。
嚴臨川讚道:“爵爺不愧是陛下信重的武功勳貴,非常人能比也。”
裴越微笑道:“老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只要你肯將煤礦那片地賣給石炭寺,這可比一萬句誇獎更重要。”
嚴臨川老眼中露出一抹滿含深意的笑容,從袖中取出一疊文書,親手遞到裴越手中,誠意十足地說道:“這便是那塊地的契約文書,爵爺請收下。”
裴越握着這份地契,似笑非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嚴臨川頷首道:“理當如此, 切莫推辭。”
真是一頭慣於順水推舟的老狐狸啊。
裴越心中默嘆,面不改色地說道:“老大人深明大義,我一定會如實稟報陛下。”
嚴臨川笑得睜不開眼,側身相邀道:“爵爺大勝而歸,豈能無酒相迎?老朽這便命人準備,爲爵爺及貴部屬慶功。”
“且慢。”
裴越目光掃過身前衆人,略顯嚴肅地道:“區區馬匪罷了,不必如此鄭重,老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莫知縣,這些馬匪皆是罪大惡極之徒,便交予你來審問,依大梁律法從重量刑,然後報往朝廷。”
“下官遵命。”莫青雲微微躬身道。
此人怎麼突然轉性了?
裴越心中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裡清流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就像昨日莫青雲初次見面那副模樣。爲何一天一夜過去,他就變得如此溫順,難道昨夜韋睿把他綁起來揍了一頓?
迎着裴越問詢的目光,韋睿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情。
裴越放下疑慮,對衆人說道:“諸位請回,我還有事要辦。”
嚴臨川問道:“爵爺要辦何事?老朽或許能幫上忙。”
裴越沉聲道:“不必,這是藏鋒衛自己的事情。”
他眼神中浮現一抹悲傷,這是極其罕見的情況,尤其是鄧載從未見過自家少爺會有這樣的表情。很快其他人就明白是什麼事,一股悲壯又凝重的情緒在裴越身後的三百騎中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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