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萬丈,層林盡染。
當最後一抹餘暉從地平線上消失,天光從透明的白漸漸變成朦朧的灰。
桃花從廚房中出來,來到前院正準備出門,便看見鄧載等人穿過屏門,她臉上泛起喜色,迎上前問道:“少爺回來了?”
一句話讓四人楞在當場,面面相覷。
桃花看着他們的神色,臉上的笑容凝固,小臉上的表情陡然嚴肅:“少爺呢?”
鄧載趕忙答道:“我們和少爺在午時分開,他當時說自己回來,讓我們繼續留在京中辦事。”
桃花瞪大眼睛,不解地問道:“你們爲什麼不送少爺回來?”
鄧載羞愧地低下頭,懊惱地說道:“我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少爺不允,所以……”
桃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爲她在裴越面前也沒有多少抗拒的勇氣,然而她此刻心裡十分着急,手足無措地說道:“少爺根本就沒回來!這怎麼辦?你們說這怎麼辦呀?”
衆人之中鄧載最爲老成,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慌,但微顫的語調還是暴露他的焦急:“桃花姑娘你不要急,也許少爺臨時有事去辦。要不我們先去找席先生,將這件事告訴他。”
桃花連連點頭,於是衆人快步走到內院廂房附近,由鄧載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席先生。
中年男人聽完之後,看着面色忐忑不安的少年們說道:“先不要慌張,之前你們在都中探訪的時候,有沒有被人跟蹤?”
鄧載想了一會說道:“不確定,先生,就算我們被人跟蹤,以我們現在的能力也不太容易發現。”
戚閔有些不服氣,他覺得自己小心謹慎,如果有人跟蹤肯定能感覺到。
鄧載衝他遞來一個很嚴厲的眼神。
老實人發怒很嚇人,尤其是鄧載越來越被裴越看重的情況下,戚閔終究不敢當着席先生的面跟他叫板,只能將話憋回肚子裡。
席先生沒有理會他們的小心思,沉聲道:“京都距離莊子不過二十里,越哥兒又是騎馬,最多隻需要半個時辰。如果他只是有事要辦,肯定會想辦法告訴我們一聲,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
聽他這麼說,桃花的眼淚瞬間就落下來。
其他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都知道裴越和山賊之間的仇怨,且知道山賊還有一些人逃了出去,如果是這些人來報復呢?雖然這種可能性比較低,畢竟山賊元氣大傷,總需要一些時間恢復,不可能破釜沉舟不顧一切。
但是這世間總不缺少瘋子。
他們不敢再往下想。
席先生察覺到氣氛變得非常低沉,擺擺手道:“現在不是傷心絕望的時候,一切都是未知。鄧載,你選十個人一起馬上出發,沿着官道仔細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戚閔,你帶着其餘人守在家裡,保護好桃花,決不允許離開,聽見沒有?”
“是!”
少年們齊聲肅立,相較於裴越,其實他們對席先生更加畏懼。
桃花擦了擦眼淚,看着席先生問道:“先生,你要去找少爺嗎?”
席先生頷首,又對鄧載說道:“你們帶上火把去查,不管有沒有發現,晚上一定要回來,到時候老夫會找你。”
“明白,先生。”
“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桃花帶着哭腔說道:“先生,要找到少爺啊。”
席先生沒有回頭,鎮定平靜地丟下一句話:“老夫答應你,一定會將越哥兒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夜色漸臨,一行十餘騎馳過直道,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走出一里多路後,鄧載等少年放緩速度,開始沿路搜查,席先生則繼續快馬疾馳,毫不停歇。
等他到達京都東城門外時,天色已經一片昏暗,門樓上傳來京都守備師將士的呵斥聲。席先生在護城河外勒住繮繩,對着上面高聲道:“太史臺閣密探,有急事必須進城,這是我的令牌。”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用力一甩,那令牌竟然被他直接甩到門樓上。
守城官唬了一跳,慌忙撿起掉在地上的令牌,藉着旁邊的火把細看。這的確是太史臺閣的令牌,而且是檔次非常高的雲龍紋令牌,他不敢耽擱,連忙讓人從樓上放下一隻籮筐。
其實以席先生的武道修爲,完全可以從城牆某個偏僻的地方翻越過去。但是他今天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辦事,甚至連沉默雲送給他的令牌都用出來,完全是爲裴越考慮。在不確定少年安危情況的前提下,他不願意節外生枝。
登上城樓後,沒有和守城官寒暄,席先生快步奔向城內。
他先是去了太史臺閣,結果沉默雲今日早已回府。
又是一路狂奔來到永仁坊沈府,門子還沒察覺到他的到來,一個左手執劍的年輕人便出現在府門外,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望着他。
席先生沒有計較他目光中的冷漠和審視,急促地說道:“告訴沉默雲,席思道有要事相商。”
年輕人扭頭便走。
片刻過後,席先生出現在沈府外書房,沒等滿臉不解的沉默雲開口詢問,他便開門見山地說道:“越哥兒失蹤了。”
沉默雲臉色一變,連忙問道:“誰做的?”
席先生搖頭道:“目前不清楚。”
沉默雲道:“他從我府中離開的時候,應該是巳時三刻左右,我沒有接到臺閣中異常的稟報。會不會是他還在都中?”
席先生沉聲道:“越哥兒的脾性你應該知道一些,如果他真的有事要辦,絕對不會像這樣消失,因爲他不願意別人替他擔心。”
沉默雲起身踱步,冷靜地分析道:“如果越哥兒是遭遇襲擊,最大的可能是兩撥人,其一是山賊餘孽,你我都知道賊首尚未落網。其二便是裴戎,今日越哥兒來找我,爲的就是將裴戎和山賊勾結的罪證交給我。”
席先生搖頭道:“這件事只有你我和越哥兒三人知道, 裴戎不太可能知道。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利用臺閣的能力,儘快將越哥兒的行蹤弄清楚,至少要知道他是怎麼失蹤的。”
“然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馬上出城,去找穀梁,南營離得比較近,讓他調動精銳搜查更方便。”
沉默雲頷首道:“這是正理,都中的事你放心,我馬上安排人去查。”
“多謝。”
席先生說了一聲,然後便起身告辭。
沉默雲擡手道:“我讓人送你出城。”
兩人沒有再過多交流,彷彿當年並肩作戰的默契還在。
在席先生將要出門時,沉默雲忽地說道:“思道兄,無論發生何事,請務必要冷靜些。”
席先生腳步微微一頓,但是沒有給他任何迴應。
沉默雲眼神複雜,隱隱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