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7【少女的抉擇】

南周,建安城東郊,碧湖之畔。

秋日的陽光在湖面上投映出粼粼碎金,微風吹拂起陣陣漣漪,偶有成羣的飛鳥在高空掠過,一路奔向更加溫暖的南方,爲即將到來的冬日嚴寒做準備。

此地極其雅緻幽靜,尋常百姓根本無法窺其門徑。縱然有那等慣於飛檐走壁的遊俠兒,也不敢過分靠近這座獨佔碧湖美景的莊園,因爲這裡看似隱於青蒼疊翠之間,實則遍佈各種明暗崗哨。

絕大多數時候,徐初容都會待在莊園內,偶爾返回建安城,見一見那些南渡世族的家主。

只不過今日一位老者的到來打破了此地的靜謐,那些丫鬟侍女們連腳步聲都放得極其輕柔,唯恐驚擾水榭之內那兩人的思緒。

徐初容坐在闌干旁,安靜地望着湖面上的風景。

在她左側三尺之地,老者負手而立。

與一年前相比,老者顯得愈發疲憊,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倦色。

朝堂、民間、軍中、家族,這一年來亂象頻發湍流涌動,很多時候他都不得不做出違心的選擇。

清丈田畝受到極大的阻力,改革賦稅更是遙遙無期,權貴們依舊醉生夢死,坊間漸有民怨沸騰之勢。整飭武備倒是卓有成效,可是冼家和方家這兩大勢力的鬥爭已經浮上水面,雖然靠着冼春秋和方謝曉的強力彈壓暫時擱置,但誰也不知道這團火何時會轟然爆發。

身爲內閣首輔,老者要做的不僅僅是處理朝政,最重要的還是在如此複雜的勢力關係之中斡旋。

他可以下令捉拿某些抗拒清丈田畝的地主,也可以拿某座權貴府邸開刀,但卻無法擰成一股自上而下的力,將這片國土上的污濁之氣一掃而空。

究其原因,門閥盤踞,吏治敗壞。

除非他將擋路的人全部殺光,將國朝絕大多數的官員清洗一遍,或許這樣便能達成他的願景。

每每這個時候,老者不禁很羨慕北面的那個年輕人。

從石炭寺、太醫館到農桑監,發展民生一路順暢,賑濟百姓應者如雲,清丈田畝無人敢擋。憑藉着這些年建立的名望和新君不遺餘力的支持,以及大多數文臣武將的配合,

裴越的變法推行得極其順利。

老者還知道,那位年輕國公不止於此,他在南境大力發展手工業和商貿,那些地方的變化可謂日新月異。

他還聽說,裴越要在樑國境內修建新的官道,同時在各州府擴大官辦教學的規模。

這一樁樁一件件如巨石壓在他和慶元帝的心頭,幾近於讓他們無法喘氣。若雙方齊頭並進倒也罷了,可現實便是如此殘酷,兩相比較之下,那種濃重的挫敗感彷彿如影隨形。

大周朝那些權貴難道認識不到兩國的差距越來越大,之前賠償的兩千萬兩白銀根本無法滿足北樑君臣的胃口?

便在這時,徐初容悠悠道:“爹爹,其實誰都知道將來的局勢會如何發展,可是有些人根本不會在意。在他們看來,江山易主並非末日,無非是龍椅上坐的人換了一個。可皇帝不會分身之術,要治理這天下各地,終究需要像他們這樣的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繼續說道:“故此從古到今,君王不可降,縱然降了也很難有好下場。可是臣子卻不同,搖身一變便可成爲北樑的忠臣,依舊享受榮華富貴。”

對於清河徐氏這樣的詩書名門而言,規矩歷來十分重要。

即便是近來在南周官場上嶄露頭角的徐熙,在老父面前依然畢恭畢敬,不敢有任何失儀之處。

像眼下這般徐徽言站着、徐初容卻安穩坐着的狀況,可謂極其罕見。

只不過這對父女顯然不在意此等細枝末節,或許是因爲當初徐徽言便這般寵愛幼女,又或許是江陵城下的大戰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無法修復的裂痕。

徐徽言沉默片刻,緩緩道:“徐熙說,爲父不該讓你接觸這些事情。”

徐初容笑了笑,不以爲意地道:“三哥是擔心我反手將清河徐氏賣給裴越,因爲他從始至終都認爲我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姑娘,從小嬌生慣養,性情刁蠻無忌。爹爹,你不能因此責怪三哥,他是古樸端方的正人君子,不懂人心詭譎世情險惡,可以守成卻不能開拓。”

徐徽言不置可否,話鋒一轉道:“大周和北樑之間,倘若能有一人居中轉圜,未必就會發生兵戎之爭。”

徐初容自然明白話中深意,她扭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雖然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但徐徽言已經明顯流露出蒼老的姿態。

不知爲何,她心裡泛起一陣酸楚。

於是她款款起身,走到徐徽言身旁,若有所指地說道:“爹爹,即便女兒肯爲此事說項,卻不知裴越爲何要答應?”

徐徽言平靜地說道:“大週一直存在,裴越的位置纔會穩當。”

徐初容乖巧地點頭道:“爹爹所言極是,老皇帝駕崩之後,新君對裴越依舊無比信任,他的地位看似不可動搖,但權臣之勢已經展露。北樑能臣勇將無數,想必會有很多人注意到這個問題。可縱然有這樣的理由,女兒依然可以肯定裴越不會答應。”

徐徽言微露不解之色,扭頭看向她依舊清純甚至還帶着兩分稚氣、然而眼底已有雛鳳之氣的面龐。

徐初容道:“因爲爹爹沒有想過要助裴越一臂之力,只是想利用他來麻痹北樑朝廷。爹爹,以前的事情暫且不論,倘若今日您能坦誠相告,或許女兒心裡會舒服一些。”

徐徽言搖搖頭道:“即便這是爲父的緩兵之計,對於裴越而言依然是利大於弊。”

徐初容輕笑道:“緩兵之計?爹爹這一年來只見過女兒數次,看來對女兒的瞭解還不如三哥。爹爹這不是緩兵之計,而是瞞天過海。”

直至此刻,徐徽言的神色終於露出幾分肅穆。

徐初容緩步向前走到欄杆前,凝望着波光粼粼的碧湖,輕聲道:“裴越對女兒很信任,並未隱瞞過他在這邊的佈置,因而女兒不願辜負這番信任。爹爹,兩個月前拒北侯去了一趟平江鎮,想必是要商議起兵北上?大周的軍力肯定不足以擊敗樑軍,必然需要另外一股助力。”

她轉過身迎着徐徽言的直視,平靜地說道:“陛下決意與吳國聯手?”

徐徽言難掩震驚之色,徐徐道:“這些都是你自己推算出來的?”

“這不重要。”

徐初容的鬢邊青絲被秋風吹動,她將散亂的頭髮捋至耳後,微笑道:“爹爹,女兒已經提前派人將這份情報送往北面。在爹爹到來之前,想必那位席先生已將消息告知裴越。”

“你——”

徐徽言下意識擡起右手。

徐初容並無半點懼色,不急不緩地道:“爹爹以爲女兒是在報復徐家?”

她面上的笑容裡有幾分苦澀亦有幾分決然,繼續說道:“爹爹,倘若朝堂諸公都能像您一樣忠心,女兒又怎會如此行事?大廈將傾無人能阻,清河徐氏千年傳承的基業難道就此毀滅?爹爹,這朝廷已經無可救藥,除了爹爹和陛下之外,還有幾人是真心爲國?莫非是那位暗藏篡逆之心的拒北侯?”

“滿朝權貴皆如此,女兒實不知有何必要繼續堅持。”

“女兒知道,爹爹不願行此反叛之事,女兒也知道,爹爹萬般爲難夙夜難眠。”

“既然如此,那就讓女兒來承擔這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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