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3【不死何爲】

“輕舸迎上客,悠悠湖上來。當軒對尊酒,四面芙蓉開。”

芙蓉宴起於何時已不可考,大抵自前魏時期便是滎陽一地風俗,約有數百年曆史。那時滎陽是前魏陪都,地位非同尋常,甚至還有帝王西行駕臨芙蓉宴的記載,故而這個習俗便一直保留下來。前魏傾覆後天下大亂,滎陽因爲城高牆厚未被戰火波及,城內大體上維持着安定和平,最艱難的時候都未停過芙蓉宴。

每年六月中旬,秋江池荷花盛開之時,會由雍和坊內最出衆的花魁們聯名發出請柬,邀請城內名流雅士入樓赴宴。席間基調以輕鬆閒適爲主,詩詞唱和與拆字猜枚是最常見的消遣方式,輔以各樓選派出的清倌人演奏絲竹之樂。真正的重頭戲則在晚間,其時秋江池畔安置上千盞花燈,映襯出滿池嬌豔芙蓉,與岸上的九位花魁相得益彰分外妖嬈。

花魁們依次登場,演繹自己最擅長的節目,或舞或曲或詩詞歌賦,衣袂留香又各不相同。甚至曾經還有花魁臨場揮毫潑墨,以大氣筆鋒繪就靈州壯闊風景,最後被人千金求得,這位花魁轉手便將黃金贈給靈州各地的養生堂,一時傳爲佳話。

開平五年的這場芙蓉宴,早在四月便開始籌備,萬事俱備只欠一縷東風。

“颯颯東風洗塵埃,芙蓉池外有輕雷。”滎陽城東一處精巧雅緻的莊園內,陳希之身穿一襲品竹色輕羅百合裙,憑欄而立,口中輕聲吟誦着。

雖然十五年前王平章聯合京都部分勳貴,以雷霆手段將陳家滅門,但是根本無法徹底肅清陳家在大梁各地的勢力。陳希之在少數忠心部屬的保護下逃出京都,在世間浪跡十餘年,一邊成長一邊收攏陳家的力量。當初橫斷山中那八百虎賁便是陳家在州府各處佈下的人手,而像眼前這座莊園之類的產業,除了陳希之外沒人知道到底還有多少。

這便是那位願以商道救濟世人的陳輕塵留給她的豐厚遺澤。

一位中年婦人出現在廊下,目光復雜地望着陳希之清瘦許多的背影。

她叫冷凝,

桃花的孃親,亦是當年陳輕塵身邊的侍女。

來到靈州一年多,她親眼看着陳希之與各方勢力勾連,隱隱將這裡變成第二個橫斷山。她不清楚對方從不隱瞞自己的原因,或許是信任又或者是試探,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冷凝對這種生活逐漸感到厭倦,陳希之也未派人盯着她,如果想走的話隨時都能離去,可無論她怎樣思念桃花,卻始終不願遁去。當初在綺水小船上,裴越對她說的那些話是很重要的原因,當然也有幾分對陳希之的不捨。

無論如何,這是陳家唯一的血脈,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姑娘。

陳希之沒有回頭,卻知道冷凝已經到來,她聲音輕柔地問道:“那邊安排妥當了嗎?”

“是。”

冷凝應了一聲,走上前說道:“姑娘,何必急着打草驚蛇?”

陳希之莞爾一笑,轉頭問道:“冷姨覺得我這是被仇恨衝昏頭腦?”

冷凝望着這張似畫筆勾勒出來的面龐,一時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了當年的小姐。

兩人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氣質與性格大不相同,陳輕塵溫婉又不失堅韌,陳希之則是冷豔中帶着幾分淡漠。

心中思緒如潮,冷凝面上淡笑道:“姑娘行事必有深意,只不過我沒有看出來而已。”

陳希之轉身在欄邊坐下,微微仰頭看着冷凝,剪水雙瞳中露出一抹譏諷:“倒也沒有什麼深意,只是給裴越送一份大禮,想必他會喜歡。聽說他當年在定國府中過得很悽慘,出府後又被葉七盯着,在永州也是一直忙碌瑣事,沒有時間尋花問柳,我這纔想着讓他嚐嚐人間美色的滋味。”

冷凝強笑道:“姑娘,你就不擔心葉家小姐知道這件事後,從京都趕來找你的麻煩?”

陳希之眼神微凝,隨即哂笑道:“葉七從小便特立獨行,常與普通人格格不入,那時候山中除了我之外,恐怕也只有你能同她說幾句話。像這樣一個心比天高的女人,只因見了裴越一面,從此便心甘情願地替他做管家婆,何其可笑啊。”

冷凝本來想說這沒什麼不好,可是又怕激怒陳希之,只得附和道:“或許葉家小姐只是在履行父輩的婚約。”

陳希之微微搖頭道:“藉口罷了。這次我將那位絕色送出去,不僅是給裴越一點甜頭,也是要讓他無暇他顧。他不是喜歡真相嗎?就讓他慢慢查去罷。”

她起身注視着冷凝,語氣怪異地說道:“其實那些理由都不重要,附帶而已,我不明白的是冷姨爲何不通知裴越呢?”

冷凝面色如常問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希之笑道:“我將這件事交給冷姨去辦,原本就做好被裴越知道的打算。畢竟你在離開京都之前,曾經去綠柳莊找過裴越。本以爲你已經變成他的耳目,如今看來,似乎我這次給的誘餌還不足以讓你反叛。”

冷凝的雙臂下意識用力繃緊。

陳希之見狀不以爲意,縱然此刻雙刀不在手旁,她依舊泰然自若:“冷姨別擔心,我不會殺你。”

冷凝神情複雜地說道:“我不知道姑娘在說什麼。”

“呵。”

陳希之輕笑一聲,轉身將後背暴露在冷凝眼中,淡然地說道:“那時裴越是用桃花來威脅你?的確像是他的風格,處處充滿小家子氣。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觀察你,雖然你沒有真的背叛我背叛陳家,可是我心裡知道,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揹着我逃命的冷姨。”

終究流露出一抹落寞。

往事只堪哀,往事不可追。

冷凝聲音微顫道:“姑娘——”

陳希之依舊沒有回頭,擡手打斷她的話頭:“最後再叫你一聲冷姨,你沒有將我的消息出賣給裴越,這讓我心裡沒有那麼難過。相處那麼多年,我早已將你當成親人看待。只是這人世間的事情啊,不如願者十有八九。你不可能丟下桃花,而我和裴越必然會分出生死,再這樣讓你夾在中間,只會發生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她微微停頓,胸口不斷起伏着,顯然心緒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彷彿是不願冷凝開口,她繼續極快地說道:“既然你沒有出賣我,那麼你便走罷。趁着裴越無暇分心的機會,你去京都將桃花接出來,然後回南周過安穩日子。我在京都還留了一些人手,他們會幫你。只是這一次不要殺人,否則以葉七的脾氣肯定會一直追殺你。”

冷凝艱難地道:“姑娘,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

陳希之搖頭道:“走罷,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兩行清淚從冷凝臉上滑過,看着女子單薄寂寥的背影,她深深吸口氣,然後俯身朝陳希之行禮告別。

聽着冷凝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陳希之默然望着眼前平靜的池水,忽地恥笑一聲。

彷彿是在嘲笑自己。

“終究是走到衆叛親離的這一天呢,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你來得很及時,沒有耽誤我給你準備的那麼多禮物。”

“誰讓我是一個極小氣的女人呢?”

“你不死誰死?”

自言自語過後,她微微勾起嘴角,笑容中透着濃重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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