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瑞回到辦公室，看着黑黝黝的彷彿一塊磚一樣的智能終端設備，沒有說話。
數字集團此次推出的個人智能，可以根據喜好選擇不同款式，也可以特別定製造型，有人選擇腕錶式，方便攜帶，也有人選擇臺式機。
如果有必要，許天瑞甚至不想要這個機器，他總覺得，金屬殼藏着一雙窺視的眼睛，讓人不寒而慄。
來數字集團的經歷，讓他喜憂參半，人工智能確實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魅力，如果不是他從中協調，很多行業乃至社會形態，都可能會被徹底改變。
即使這樣，潛在的影響已經開始出現，據不完全統計，隨着“天網”即將完成，國內安保行業遭受了大蕭條，紛紛裁員轉型。
翻譯行業更是哀聲一片，除了少部分頂尖高手外，大部分從業者，幾乎沒有留下多少生存餘地。
編程行業如遭清洗，大軍過處，寸草不生，只有金字塔頂端的一些人還生活的很滋潤，所有人都受到影響。
之前逼乎刷屏的一篇文章《我那麼努力！有兩套房，卻不得不離職，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一個小中產階級的知識分子，985大學研究生，一畢業就在深圳的技術公司臥薪嚐膽做螺絲釘，混得不算好也不算差，收入和社會資本不算多也不算少，偶爾還有剛畢業的女實習生在辦公室裡投以水汪汪的大眼睛。
如此一過十年。一天頂頭上司突然宣佈，要外派到柬埔寨三年，讓剛來的女實習生頂替位置，因爲成本減少一半。
老白領憤怒辭職，走進人才市場卻發現過去職業經驗完全不頂用，30多歲頂多能賣個2萬，還是稅前。
深圳樓市好的時候沒忍住，出手投資了一套，如今家裡供着兩套房，房貸一個月1萬7，因爲調控房價還下跌了，現在賣是割肉。老婆全職太太，兒子上小學，響應二胎政策造出來的女兒還在嬰兒車裡喝進口的奶粉，手裡只有幾十萬市值股票，眼前還有漫長的一生。
走投無路之下，在網上上發帖，日子該怎麼過下去。我那麼努力，有兩套房，卻不知道到底哪裡出問題了？
文章一出，瞬間刷爆，可能是引起某類人的共同心聲，人到中年，突然失業，該怎麼辦？面對人工智能大潮的衝擊，誰能置身事外。
翻譯行業、編程行業、遊戲業，個個遭受鉅變，下一個是誰，無從回答。
不要說數字集團，連國家也是摸着石頭過河，人工智能這個大殺器究竟該怎麼用，誰也沒經驗，只能先挑一些地區和行業，作爲觀察，唯恐一個不小心，引起社會動盪。
對於許天瑞來說，從官場到公司，這步棋走的很對，只要數字集團穩步發展下去，不出十年，就是一個國家。
真的的富可敵國，權傾天下，到了那時，他即使不能成爲最高領導人，也必定在覈心領導層佔有一席之地。
這條路可比官場上的路，好走多了，雖然他背景深厚，卻也沒多少信心能在波詭雲譎的官場上走到最後，一不留神，就是被淘汰的下場。
現在很多人反應過來，認爲他眼光獨到，卓識遠見，對經濟發展和社會實踐有全局性的把握。
這不是簡單的讚譽，對於他這種級別的官員來說，能得到這樣的評價，算是進入了後備隊伍，納入到最高層視線。
當初數字集團成立，他報名參加選調，不知道有多少暗中嘲笑，甚至傳出，他在任上搞出了巨大虧空，不得不離開。
現在數字集團展現出時代先鋒的作用，他這個位置頓時變得炙手可熱，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盯着，幸虧提前一步佔得先機，如果換成現在，他還真不一定能競爭過其他人。
雖然形勢一片大好，但是許天瑞也有不少隱憂，一個就是集團裡趙子明威望太高，不利於工作開展，另一個是當家的太年輕，他也拉不下臉和對方套近乎。
整個集團是趙子明的一言堂，很多規章制度形同虛設，一項命令如果沒有趙子明的點頭，基本上無法執行。
這種完全依靠個人威望的領導模式，許天瑞深惡痛絕，完全發揮不出組織的力量，民主沒有了，只有集中。任他智謀通天，也無計可施。
比較尷尬的是，許天瑞年紀比老闆大的太多，幾乎可以做他父輩，即使許天瑞想拉下面子套近乎，也行不通，不但他自己尷尬，趙子明也尷尬。
相對來說，他在領導核心層中，就沒有多少發言權，敬陪末席。
王天寶、沈依依是跟着老闆打天下的舊部，甚至是情人，能力上也過得去，沒有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錯誤，話語權自然要比他重的多。
很多事情，他都是橡皮圖章，發揮不出太大的影響，可以說跟他表面上的職位相比，差的太遠。
許天瑞一直試圖改變這種狀況，可惜進展不大，很多手段用不出來，只能徐徐圖之。
不過，總體情況向好，些許波瀾阻擋不住濤濤洪流。
至於趙子明擔心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反而不是個問題。數字集團股權再怎麼變更，有兩個基本面是不會變得。
一個是趙子明的領導位置，一個就是數字集團的重要性，即使落得最壞情況，國進民退，完全國有化，只要趙子明不作死，他的核心位置，沒人能夠動搖。
再退一步講，即使趙子明失去領導權，被逐出公司，但是，數字集團的重要性，沒人能夠動搖。
只要這兩個基本面不發生變化，對於許天瑞來講，就沒什麼影響，甚至可以穩坐釣魚臺。
不過，這股妖風來的很是蹊蹺，他懷疑幕後有人作祟。
“通知方若平過來一下”，許天瑞對着黑乎乎的智能終端說道。
片刻功夫，辦公室副主任方若平敲門進來，“許總。”
許天瑞點了點頭，看着對方過分年輕的臉龐，不由得生出“江湖老去”的感慨。
互聯網公司的年輕化太嚴重了，到處都是二三十歲的領導，不說和官場、國企相比，即使和傳統行業相比，也是年輕的過分，以方若平這樣年紀，放在其他行業，也就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在這裡已經混成中層副職了，不得不讓人羨慕。
方若平之前是趙子明的助理，內部期刊《數字王國》的編輯，集團內第一筆桿子，這次公司調整，趙子明從自身做起，取消了一切秘書、助理的職務，方若平便下放到辦公室任職副主任，負責集團外宣內傳工作。
許天瑞心思一動，拉起了家常，“小方啊，還沒結婚吧？”
“沒呢，我……”
許天瑞打斷他，“哎呀，正好我有一侄女，今年剛大學畢業，在政府辦上班，不如你們見一見，合適了就處一處，不合適就算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追求的是自由戀愛，不過怎麼自由，最開始還得有人介紹吧？你說是不是？畢竟知根知底。”
方若平被許副總的一大堆話搞蒙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有女朋友了，就讓領導給打斷了。
“怎麼？你有什麼要說的”，許天瑞眉毛一擰。
方若平連忙說道，“沒有，就是最近工作比較多，不一定有時間。”
“這就對了”，許天瑞臉色緩了一下，“工作再忙，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你別擔心，我跟趙總說說，最近給你減減擔子，不能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方若平心下一苦，這要是傳到領導耳朵裡，還以爲自己貪圖享樂呢，連忙說道，“不用不用，忙的過來。”
“真忙的過來？”
“真忙的過來。”
許天瑞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小方，這件事你可要操點心，不是我自吹，我侄女，從樣貌到才華，都是一等一的，等你見到了就知道，一般人我還真不會給他牽橋搭線。”
方若平點頭，
這點他倒是相信許副總沒胡說，要說公司裡誰的背景身後，非眼前這位莫屬，他的侄女，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只是該怎麼拒絕？既不傷和氣，又能擺脫兩難。
要知道，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再去相親，像什麼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要腳踏兩隻船，許副總也真是，不等他話說完，就忙着介紹對象，搞得現在左右爲難。
“不過，你也別有太大壓力，年輕人自由戀愛，你去見見面，成了，皆大歡喜，不成，也沒關係，現在都是新世紀了，沒有包辦婚姻了”許天瑞笑了起來。
方若平只能跟着陪笑。
他出身貧寒，雖然學習很優秀，在人情關係上略顯生澀，沒有家庭的薰陶，全靠自己摸索，大學畢業後，有幸得到趙子明青睞，算是平步青雲，實現了階級跨越。
平時的他，向來小心翼翼，周旋在幾個大佬中間，唯恐出了什麼差錯，從趙子明的助理到辦公室副主任，雖然一直身處要害，簡在帝心，但自身沒有多少威望，只能靠力氣吃飯，憑才華做事，加上閱歷不足，吃了不少虧。
不過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個人的成長就是從這裡面來的，跨過去天空海闊，跨不過去泯然衆人。
許天瑞興致來了，笑着說道，“我和你嫂子當時也是中間人介紹，結婚後才培養出來的感情，這不幾十年過去了，生活的挺好的嘛，所以說，不要對相親抱有排斥心理，又沒人規定，見個面就得結婚是吧？”
方若平只能點頭，許副總繼續說道，“乾脆一事不煩二主，我現在給你們約個時間地點，見個面再說。”
“啊，這麼快？”
“快什麼快，這種事情自然是越早下手越好，晚了怕你趕不上”，許天瑞拿出手機撥打電話，“上週，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局長家的兒子，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哈佛的博士，可惜小影沒看上。”
方若平一聽，心下有點清醒，“海歸博士都看不上，自己這點學歷就更拿不出手了，雖然有點傷男人自尊，但是能把問題圓滿解決了，就最好不過。”
“喂，小影，下班沒有，你姑喊你回家吃飯，和朋友約好了？推了推了，有正事呢，記住了，晚上七點，別遲到了，我找小李去接你，不用？那你自己開車小心點，好的。”
許天瑞放下電話，轉頭對着方若平說道，“約好了，你晚上沒安排吧？”
“我……”
“有安排也推了”，許天瑞一擺手，直接擺手，“對了，你這個衣服要換一下，看着有點老氣，不過現在來不及了，讓計財處的人幫你看看有合適的沒？”
方若平目瞪口呆，這怎麼感覺像趕鴨子上架。
“我那侄女雖然心高氣傲，但是你也不差，拿出你集團第一才子的氣勢。”
“哦哦。”
方若平迷迷糊糊，記得是來聽領導安排工作的，怎麼突然變成相親了還要去許副總家裡，這一步跨的也太大了吧。
再說了，和許副總走這麼近，會不會引得趙總的不滿，一想到這，方若平有點坐立不安。要知道他的一生榮辱全系老闆一人，失去信任的代價，他可承擔不起。
許天瑞見狀，還以爲方若平太激動了，笑着說道，“好了，你回去先準備一下，下班我們一起。”
方若平聞言正要起身離開，
許副總一拍大腿，尷尬說道，“對了，正事忘說了”
方若平只能坐下，許天瑞把趙子明安排的準備在全公司排查風險的事情說出來，“你回去儘快起草一個通知，拿過來給我看看。”
方若平無語，這麼重大的事也能忘掉，不知道領導想的什麼，按照他的想法，這個時候，加班也要完成，還相什麼親呢？
可惜許副總已經定好了今晚的聚會，他一個下屬，只能被動接受，大不了吃完飯回來通宵，這樣也不算欺騙女友，不是出去相親，確實在公司熬夜，多少減輕一下心中的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