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本是抱着被選入禁衛念頭而來的生員們,頓時就叫苦不迭起來。
他們倒是不怕吃苦,事實上,在軍中的操練比這吃苦得多,只是他們對於這種下三濫的操練,卻不免生出質疑。
可惜……
他們沒有選擇,何茂才已經隱隱猜測出了一些什麼,他性子謹慎,不容出錯,也正因爲如此,勉強鎮住了這些生員。
這邊在操練,而在另一邊,一羣讀書人被招攬到了另一處,他們所學習的,就是審訊、錄口供,還有學習律法,當然,也會學習一些武器的應用。
在青龍城,表面上自然相安無事,可在這平穩的表面下,依舊有許多藏污納垢的地方,在涌動着什麼。
這幾天,王德生的心情還算是不錯,上一次敲山震虎,終是令那鄧監察使妥協了,至少到了現在,鄧監察使似乎對於打擊會門之事,像是沒了興致。
他而今已是青龍裡的大人物了,可是幾千門徒的‘師傅’,這只是他暗地裡的‘買賣’而已,在明面上,他是一個極爲成功的商人,他有幾處碼頭,有許多的賭坊和青樓,甚至還有幾處私下放貸的小錢莊,他是青龍許多大人物府邸上的座上賓,招商局的官吏,巡捕局的朋友,甚至連鐵路局的高級官員,也是他的拜把兄弟。
其實這不難理解,大家喜歡和他打交道,是因爲王德生是個講義氣的人,他比別人辦事更牢靠,尋常的商賈,總有油滑的一面,不免錙銖必較,可是他交朋友,卻從來不吝嗇於金錢。
斧頭門十三處香堂,幾乎每一個香堂,如今都順着青龍的發展而瘋狂地受益,尤其是大量流民的涌入,提供了他們巨大的牟利空間。
今兒,他一早起來,如其他讀書人一樣,溫文爾雅地翹着腿看着最新送來的報紙,他的府邸並不堂皇,卻很是雅緻,每到這個時候,十三香堂的香主們就要在廳外候着他,等他吩咐和交代着事,而他呢,往往並不急,先將今日的報紙都看完了,方纔見他們。
跟前放着一杯清茶,一疊糕點,王德生看完了報,咳嗽了一聲,身旁的主事忙弓着身子,幾乎是垂頭用臉貼着王德生的嘴,便聽王德生不徐不慢地道:“將趙志靜找來,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主事一躬身,便快步出去吩咐了。
過不多時,一個香主進來,納頭便拜,王德生依舊翹着腿,卻顯得極有氣度,手指頭輕輕地磕着案牘,不輕不重地道:“昨夜吃酒……”
他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似乎是在給對方一個想象的空間。
“吃酒的時候呢,聽戶政局的朋友說,局長大人遇到了一些小麻煩,近來流民日多,戶政局雖是盡力施粥,卻依舊還有疏漏,這些天,這關外天寒地凍的,出了差池,就是要人命的,前幾日,居然凍死了一個移民,這事使這位局長大人很是焦頭爛額,還被小內閣叫去,狠狠地申飭了一通。”
趙志靜便道:“是有這麼一件事。”
“過兩日,讓下頭的門徒也設幾個粥棚,幫着戶政局吧,可不能再餓死人了。”
“是。”趙志靜忙是點頭:“那麼周局長那兒,是不是該去打個招呼?”
王德生搖了一下頭,道:“不必打招呼,他若懂,自然會懂。舉手之勞,給朋友幫幫忙罷了,若這樣都跑去和人嚷嚷,像是下九流的人爭功一樣,反而顯得小氣了。”
王德生說罷,呷了口茶,纔不緊不慢地繼續道:“還有,立春坊那兒,得多物色一些姑娘了……”
說到這裡,他眯上了眼睛,似在權衡什麼,須臾,猛地眼睛一張,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冷然,道:“魯王衛那兒,還沒打探到什麼嗎?這都已過去了四十多天,就一點音訊都沒有?我看着,這應該不太簡單啊。”
趙志靜露出幾許爲難地道:“那兒是禁區,進出不得,先生是不是多慮了?那魯王殿下畢竟是這魯國之主,又是加了九錫,也是需要排場的,弄個魯王衛也該是正常。”
“不對,那魯王,我見過。”王德生所有所思地道,眼中同時掠過了一絲警惕,接着道:“就在那鄧監察使的家裡,雖然他沒有亮出身份,可是我瞧得出他看我的眼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魯王殿下能從一個小書生走到今日,這……絕不是小角色啊。”
趙志靜想了想,才道:“想來,以魯王殿下的身份,也不會在乎咱們小小的斧頭會吧。”
王德生又呷了口茶,只是這一次,他不是真正的品茶,更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小心能使得萬年船,再命人打探一下吧,噢,再過幾日,魯王殿下不是要大宴各大商行嗎?像是爲了一場募捐,咱們預備一份大禮吧,這一次募捐,我要捐納十萬兩銀子,用來修建學堂,鼓勵少年們讀書,魯王殿下對於讀書的事,一直是極費心的。”
趙志靜頓時驚訝地道:“十萬?”
雖是這青龍的經濟發展得很快,可十萬依舊不是小數目,其實就算是十大商行,也未必能一口氣拿得出來,畢竟資產是一回事,可是現鈔又是一回事,做買賣的人,錢是活的,素來手裡都不會預留這麼多銀子,何況,十萬兩確實是不菲了。
王德生卻是淡淡地道:“叫你去做,就去做。該獻殷勤的時候,需先殷勤,不過……”他眯起了眼睛,顯得高深莫測地道:“不過若是單純的討好,卻未必讓人瞧得起,這人哪,是最怕被人瞧不起的,一旦瞧不起了,人家便將你視作草芥,捐納了銀子,還得讓人見識我們的厲害。你明日將碼頭上的孫鬍子和趙大耳朵找來。”
也不知道趙志靜是否明白了王德生的深意,趙志靜點了點頭,便按吩咐辦事去了。
等趙志靜離開,王德生便又翹起了腿,撿起了報紙,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