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內侍所言,當李恪一路疾步來到立政殿時,此時的立政殿中除了立政殿中原有的一些伺候的宮人外,只有皇帝李世民,還有畏畏縮縮地躲在一旁的太子李承乾還有太子妃蘇瀟。
“兒臣李恪拜見父皇,拜見母后。”李恪長身玉立地站在殿中,如青松立於山崗,巍峨挺拔,對身前的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拜道。
長孫皇后虛弱地靠在牀邊,看着眼前丰神俊秀,氣宇軒昂的李恪,和一旁的李承乾成了鮮明的對比,縱是身爲李承乾生母,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好一個英武兒郎。
長孫皇后看着眼前的李恪,又想着李恪身後的功績,甚至不禁在想,若李恪是她的長子,眼下就算她即刻死去,她也甘心,也放心了,也不必這般擔憂自己的身後之事。
長孫皇后對李恪道:“恪兒來了,快快起身。”
“謝母后。”李恪起身,對長孫皇后謝道。
李恪站着身子,就在長孫皇后的身前,如今長孫皇后的模樣與他記憶中的樣子相差了許多,整個人都消瘦地很是明顯。
李恪道:“幾載間母后憔悴了,與臣北伐前的印象差了些許,母后還需仔細身子纔是啊。”
長孫皇后笑了笑,對李恪道:“事已至此,本宮已經看開了,與人無尤,無天無尤,命數使然罷了。”
李恪蹲在地上,看着長孫皇后的牀頭,雙眸已溼,關切道:“兒臣久在北地,也曾過路天山,曾聽聞天山雪頂之上有一物名作天山雪蓮,是個極少有的稀罕物件,更是萬分名貴的藥材,對宿疾有奇效。母后再堅持些日子,兒臣這就命人出關去尋,月內必能尋回,或可醫母后之疾。”
一旁的李世民聞言,面色傷痛地對李恪道:“恪兒有心了,天山雪蓮雖然罕有,但宮中也有過幾株的,去歲已經給皇后用了,無甚效用,若是真能起效,你今歲北伐,我就命你帶回來了。”
長孫皇后看着李恪,有看了看李世民,笑道:“我病已至此,你們父子也不必太過哀傷了,我專傳恪兒來此是有要事吩咐的。”
李恪聞言,忙道:“母后但請吩咐,兒臣聽着。”
長孫皇后點了點頭,對李世民道:“還請陛下和殿中所有人一齊迴避一二,只留下恪兒一人在此便可。”
李世民此前也問過長孫皇后爲何非要先傳李恪,但長孫皇后死活不說,只說是有要事要同李恪交代,如今李恪到了,長孫皇后又命旁人暫避,李世民便越發地好奇了。
不過長孫皇后壽數將近,這也算是她的臨終所請,李世民也不會回絕,李世民應了一聲,便帶着人出門迴避,只留下長孫皇后和李恪兩人在殿中。
長孫皇后究竟是何用意,李世民不解,其實李恪也同樣不解,但李恪知道,長孫皇后如此聰慧的女子,又有長孫無忌時常在旁攛掇,怎會對李恪的心思渾然不覺,長孫皇后此番獨留下李恪是爲何意,李恪不知,心裡更是不安。
就在李恪不明長孫皇后何意,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長孫皇后終於開口了。
長孫皇后對李恪問道:“本宮看你似乎眼角噙淚,這淚可是真的?”
李恪沒想到長孫皇后開口竟會這麼問,但還是如實回道:“兒臣見母后此狀,傷觸心中,難免有些哀痛,叫母后見笑了。”
李恪眼角的淚水並非全是假的,李恪對長孫皇后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她既是李恪奪儲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卻也是李恪最是敬重的人之一。
用俾房魏,抑制外戚,獎進忠良,無論是內宮還是外朝,她都很好地詮釋了一個賢后的角色,叫千古讚歎,這樣的一個人將亡於李恪的眼前,縱是死敵,李恪也難免相惜。
長孫皇后亦善變真僞,看着李恪的模樣,聽着李恪的話不似作僞,於是笑道:“兄長總說你是個小狐狸,依我看,你比狐狸還要好些。”
長孫無忌和李恪爲敵,相互間也設過不少埋伏,長孫無忌也吃過李恪的虧,李恪背地裡管長孫無忌叫一聲老狐狸,那長孫無忌稱呼李恪一聲小狐狸也不奇怪了。
可這種說法從來都是在私下在背地裡說着的,沒想到長孫皇后今日竟當着李恪的面提及了長孫無忌對他的這個稱呼,着實出乎了李恪的意料,難道人之將死,說話也如此直率嗎?還是說長孫皇后已經開始和李恪攤開了說話,不再避諱了。
李恪不解地問道:“兒臣不知母后何意?”
長孫皇后回道:“狐狸貪婪,但不會爲敵人流淚,你雖然也有野心,但卻也真性情,也會喜會悲。”
長孫皇后雖已是將死之狀,但李恪還是在心中再三告誡着自己,千萬不可大意,眼前的女子可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子之一。
李恪謹慎地回道:“兒臣也是血肉之軀,母后病重難捱,兒臣自然也心中悲切,故而如此,更何況,母后也不是兒臣的敵人。”
長孫皇后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是個有心人,也會顧念手足之情,這一點倒是隨了你祖父,好在沒有隨你外祖父,若非如此,本宮近日也不會傳你來此了。”
李恪外祖父隋煬帝暴虐,登基之後便對諸兄弟大舉屠刀,隋朝宗室爲此死傷殆盡,而李恪祖父李淵卻帶人寬和,李淵得國後分賞宗親,凡事族內血親,無不封王封公,長孫皇后這麼說李恪,也算是誇讚了吧。
李恪問道:“不知母后有何囑託,但請吩咐便是。”
長孫皇后虛弱地笑了笑道:“這事可不是隨意能夠吩咐的,我要跟你做一筆交易。”
交易?長孫皇后這般大動干戈竟是爲了和李恪交易,李恪眉頭微皺,問道:“母后的意思是?”
長孫皇后看着李恪謹小慎微的模樣,笑道:“傳聞中年不過十二,在萬軍陣前,尚能面不改色的楚王殿下竟也會露怯。”
李恪回道:“母皇吩咐,兒臣不敢不仔細。”
長孫皇后緩緩地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一臉正色地對李恪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再無旁人,你我都不必太多顧忌。本宮想跟你做一個交易,一個關係諸子性命和江山歸屬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