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外莫名而來的大水,城中誰都沒有親眼看到,也都不知是何緣故,但淮泗之交的河堤被大水所衝破,昨日方纔修好,這是人盡皆知的,所以衆說紛紜之下,自然就有了各種風傳。
盱眙城中的局勢混亂不堪,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長此下去,恐怕不等大水摧城,盱眙城的人心就把盱眙城給毀了。
林遠圖所言自然很是在理,故而李恪也從其所言,留下了王玄策帶着一衆王府衛率在城中鎮撫百姓,而他則帶着席君買和三五輕騎直奔淮水而去。
淮水被左遊仙掘開了一道口子,淮水早已自缺口奔流而出,當李恪一衆出了城後,城外已是一片汪洋,水已有過膝之深,而且還有大股的水流自北往南涌動。
李恪快馬加鞭,惴惴不安地往河堤處趕去,可李恪出了盱眙城不過三裡,卻在路上看到了迎面退回來的修河府軍士卒和民夫。
“衆人止步,你等這是作甚,緣何回退?”李恪見修河的衆人直忙着往回退,於是喝止住了衆人,問道。
後腿人衆領頭的一人乃是楚州統軍府統軍李昌鬆,李昌鬆見得李恪喝止,忙上前回道:“殿下,淮水決口,我等再留在河堤處也無甚作爲,只會平白餵了魚蝦,臣擔心麾下士卒性命,便做主先行退回了。”
李昌鬆自淮水邊來,自然知道河堤的狀況,於是李恪對李昌鬆問道:“可是淮泗匯水處的河堤破了?”
李昌鬆搖頭回道:“非是淮泗處的河堤決堤,泗水邊的河堤經昨日修補,尚算完好,看這水流的樣子,怕是自西邊來的。”
西面?
李恪聽了李昌鬆的話,心裡反倒稍稍定下了幾分。既然確定不是淮泗之交處的河堤潰決,那局勢便還有挽回的餘地。
“你等俱都退了,袁承範何在?”袁承範奉李恪之命,在淮水便督視水情,李恪一眼未見到袁承範,於是問道。
李昌鬆手指着西面,回道:“袁從事見得西面決堤,已經往西去了。”
李恪治水的決心,袁承範比誰都清楚,治水護堤之事,是李恪交託於他的要務,故而當袁承範猜出是西面河堤出事時,便立刻趕往了西面。
李恪聞言,他對袁承範的用意已經有了猜測。
淮水水情李恪也很清楚,西面位處淮泗之交的上游,地勢較高,又未受泗水水勢大漲的影響,依理而言,斷沒有最先決堤的道理。
李恪明白的道理,袁承範精通水事,自然也知道,袁承範趕忙往西面探查情況必也是覺得奇怪,去一探究竟了。
李恪對李昌鬆道:“西面決堤,此事頗爲蹊蹺,你速率本部人馬,帶上一應修河所用,隨本王一同西往,若是河堤缺口不大,興許還能堵上,挽回局面。”
西面的河堤不比東面,百里內並無大流匯入,故而水流算不得湍急,若是河堤的缺口不大,未嘗還有堵上的可能。
淮南水情干係重大,李恪哪怕還有一線希望,也當嘗試。
不過李恪爲了治水,固然不懼犯險,但楚州府的這些府軍,卻大多面露了怯色。
府軍雖也在大唐軍制之中,但論士卒精銳,令行禁止,卻遠不及邊軍,便別提是和身經百戰的長安禁軍相比了。
此時李恪面前的若是李恪在長安統帥的右驍衛,只消李恪一聲令下,必然慨然隨往,可這些江淮府軍聽了李恪的話,卻面露猶疑之色,有些逡巡不前。
淮南之地自打李孝恭平輔公祐之亂後,便一直承平至今,淮南府軍中自輔公祐軍中歸降的那批老卒也都盡數除去兵役,李恪眼前的這些府軍,除了熟悉些弓馬外,和田間的那些農戶別無二致,就連統軍李昌鬆,也是如此。
李恪看着包括李昌鬆在內的衆人,看着他們眼中流露出的畏怯,也懶得多言,只是平淡道:“此乃軍令,如有違逆者,殺。”
李恪說完,不看着他們,也不做絲毫停留,徑直策馬往西而去了。
李恪乃揚州大都督,李昌鬆的頂頭上峰,更是手持節鉞,拜淮南道黜陟使,代天巡狩地方,李昌鬆若是敢有半句回絕,李恪縱是此時舉刀殺了他,也在便宜之內。
李昌鬆看着離去李恪的背影,心中哪還敢有半分怠慢,李昌鬆很清楚李恪眼下的處境,李恪已經沒有了退路,他方纔的話絕非恐嚇而已。
李昌鬆無奈,只得猛地一拍大腿,帶上麾下人馬,硬着頭皮跟着李恪去了。
李恪也不怕李昌鬆不跟着過來,李恪策馬,順着水流來的方向,往西尋去,一路走了六裡地,終於在淮水的一處河坡之上找到了正在帶着數位州府水曹差役,在水邊巡視的袁承範。
“臣袁承範拜見殿下。”李恪剛到,袁承範也看到了策馬而來的李恪,俯身拜道。
眼下形勢緊急,李恪也無暇客套,翻身下馬,扶起了袁承範,問道:“此處便是淮水決堤之處?”
袁承範點了點頭回道:“不錯,盱眙城外的大水俱是自此處缺口流出,,若是能堵住此處,大水便可止住了。”
李恪聞言,點了點頭,看向了河堤,果然,就在不遠處的河堤上,被開了一道丈寬的口子,河水正是自這道缺口中奔涌而出。
李恪看着這道寬綽的口中,問道:“若要重修這倒口子,大約幾日可成?”
袁承範道:“兩日,最少也要兩日,此處地勢偏窄,人手再多也鋪展不開,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
李恪自袁承範口中聽到兩日這個時間,對袁承範道:“兩日便兩日,本王已命李昌鬆率楚州府軍來此,便交由你來調用。”
袁承範當即應道:“所幸被掘開的只是此一處河堤,殿下放心,兩日內臣必能完工。”
被掘開?
李恪自袁承範的口中聽到這四個字,這才反應了過來,難不成這處的河堤是被人有意掘開,而非天災?
李恪問道:“你的意思是此處河堤是爲歹人所掘,非是大水所致?”
袁承範自腳邊撿起一把土翻交到了李恪的手中,道:“不錯,這把土翻是臣方纔到此時撿到的,這把土翻極有可能便是歹人掘堤時所用。若是歹人掘的不是此處,而是淮泗之交的,後果不堪設想。”
李恪聽了袁承範的話,心頭猛地一顫,腦海中浮現出了四個字:“調虎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