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小滿者,物至於此小得盈滿。”立夏後,是小滿時節。
長安城外的農戶農家們每日照料莊稼愈發殷勤,在莊稼的小滿裡憧憬着夏收的殷實。長安城裡無論白晝黑夜,皆是熱鬧非凡,過往商旅絡繹不絕,大街小巷裡的小商小鋪叫賣聲嘈雜。
長安,煙火不夜天,自古如此。
驪陽先帝趙括御賜題名“萬年縣”,寓意驪陽國柞綿延萬年。舊北唐國皇宮故址所在的隰街,人跡罕至不同長安其餘地般煙火氣十足。
荷華範內,坐在院落中間,閒暇時刻曬晨陽的徐扶蘇閉目養神。算算時間,是該離開長安了,徐扶蘇睜開那雙鳳眸,儀態慵懶地看着齊詠春晨起練拳。
不過一會,蔣去也早早醒來了,踏出屋門便見到徐扶蘇的他打趣笑言:“乖外孫,起的很早呀。”
徐扶蘇回饋一笑,開口言語道:“外公不多歇息會?難得在長安能養老三年,多睡睡。”
“你這小崽子,可別站着說話不要疼。”一副富家翁打扮的老人走出房門幾步,感覺腳步輕浮,尚未醒神的蔣去幹脆直接坐在臺階上,伸手指了指徐扶蘇,沒安好氣道。
徐扶蘇撇撇嘴,恢復認真神色,目光看向離自己不遠的蔣去,輕聲低語:“老頭子,在長安好好照顧自己。”
蔣去拍拍胸脯,“少看不起你外公,怎麼說我也曾官拜首鋪和丞相同位,若不是明帝換了官制,你外公我好歹也是做過宰相的”
“雖說有五年沒回長安,難免物是人非,現今朝堂上很多新面孔認不得了。很多老傢伙也都老老死死,朝堂上唯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丞相李陸了。”
“話說這老頭,見我來了長安,沒理由不拜訪拜訪我呀。”蔣去雙手抱懷氣哼哼道:“這太陽都升起來了,怎麼感覺還涼的不少。”
“老了,多加衣。”徐扶蘇瞟了前者一個白眼叮囑。
“知道了,知道了。”蔣去有些不耐煩了,“你爹你娘都說我話多,今兒個怎麼乖孫話不停。”
“這不是關心你嘛。”
“嗯,中聽。”蔣去擡頭望了眼天際,旭日初昇,紅光遍連天。收拾好行李的小倩緩緩在走到他身後停下,蔣去看都沒看,詢問:“世子的行李,衣服都放好在馬車上了嗎?”
天然風韻冷眼全在眉梢的女子低頭恭敬地回答:“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那就啓程準備走吧。”蔣去淡淡道。
小倩微微掀起眼簾,望向身前這位消瘦老者,僅是老者偏頭看向她的目光,眼底那份看不透的深邃便讓女子噤若寒蟬。等到那個目光移開,耳邊傳來世子和他的談笑風聲,心頭才放鬆下來。
對於她來說,眼前的老人,只是坐在那裡,沒有說話,都有攝人的恐懼。
在老人擺手示意她退下,吩咐了一句:“看下武當山的掌教和那位小道童有沒有醒。若是醒了,整理一番該啓程了。”
小倩點頭,身形消失在廊道里。徐扶蘇望了眼小倩,在後者冷豔面容中的俏皮,沒有笑出聲。反倒是收斂笑容,和蔣去說道:“她就那麼怕你麼,每次見到你都只敢躲在後院,這幾天就泡在後院裡煮藥,做菜餚。”
蔣去哼哼,展顏而笑,“小子,你要記得,這養人和養鷹養鳥差不多,逼的太緊會沒了人氣,寵的太深,就不好調教。”
“多學學。”蔣去嘴角勾起,頗爲得意。將兩手放在袖口裡暖手的他眯起那雙鷹眸,問道:“乖孫,真要決心練拳了?”
徐扶蘇頷首,肯定地回答:“要練的。”
“爲啥?有你爹的天下第二,和北樑三十萬鐵騎,還有啥怕啥?再不濟不是有外公嘛。”
“練拳有多苦,我就不多說了。”蔣去雙手籠袖,目光灼灼地看着徐扶蘇。在後者不迴應裡,蔣去又繼續道:“且不說你能不能以後的成就比的上徐晃和齊詠春。就算你練拳練過了他們,能練過宋長生?”
徐扶蘇面朝旭日,紅撲撲的面容上洋溢自信的笑容,郎聲:“外公,自打我練拳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會是天下第一。”
蔣去神情微愣,頓時放聲大笑,原本心中顧慮憂愁轉眼煙消雲散。“好!你要練,外公當然支持你。等你上了武當,我託人帶些秘籍給你梢去。”
“嗯。”
徐扶蘇轉過輪椅,身子面向蔣去,瞅了眼屋樑頂上,斜身駐立的徐晃。緩緩說道:“外公,老徐就麻煩你多照看了。”
“自然。”蔣去沒有猶豫地回答道。
“外公,小倩就讓她跟在你身邊,照顧下你老人家的生活起居。”
蔣去瞪眼,明顯不服徐扶蘇的安排,強硬道:“她留下來,你怎麼辦,我可信不過那幫武當山道士。萬一你缺斤少兩,我怎麼回北樑和你爹孃交代,你娘還不得把我頭髮都給拔了。”
徐扶蘇推動輪椅,走到蔣去跟前,拍了拍這位老首鋪的肩膀,輕聲細說:“讓我自己走一趟江湖。”
蔣去欲言又止,但接觸到徐扶蘇目光中的堅定。老人試探問:“沒餘地?”
徐扶蘇微微一笑:“沒商量。”
“性子跟你爹似的。”蔣去抱怨道。
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少年淺笑,目光突然望向院中,那尊放置在銀杏樹下的木人樁,已經不在。而那位喜歡在晨間晨起練拳的武夫,也早已啓程動身去了北樑。
在見過齊詠春的拳法後,外公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轍,都希望他能在北樑軍中任職,在沙場磨練拳法。
只不過日子裡突然少了齊詠春打木人樁的聲音,總覺得索然無味了許多。想到這,徐扶蘇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老人,老人目光在樹上的黃鶯。
寅虎、辰龍、午馬、酉雞、子鼠這些人都不是能善長和老人聊天的人。他要是去了武當,這偌大的院子裡也就只剩下老人一人了,留下小倩自然是想讓她多陪陪老人說說話。
老人雖說嘴上對小倩嚴厲,但打心底還是喜歡這個丫鬟的。徐扶蘇明白老人的心思,才做了這番安排。
徐扶蘇收回放在老人身上的目光,和他一樣凝望樹梢上的黃鶯,不過是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