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去身形一頓,他微微愣住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年。
他仔細一看,果然是和徐芝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風流無雙。尤其是因爲血脈關係若隱若現的眉心紫痕,陽光下少年的面容出塵不凡。
老人嘴脣顫抖,上下打量一番徐扶蘇,幾近哭腔,壓抑地說道:“我乖孫,你受苦了。”
徐扶蘇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些許是真正見到了家中長輩親人。 年不過十五的少年郎抹了抹臉頰上的熱淚,饒是平日裡堅強的心腸此刻都有軟化的跡象。
長安城鴻門宴上的杯酒釋兵權,再到他父親徐芝豹被貶至蜀中城五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北樑,卻要世子作爲質子困於這方城池中,猶如困龍在淵,潛龍難行。
蔣去自知外孫經歷了那些兇險和折磨苦難,近乎是孤家寡人的徐扶蘇能夠在魚龍混雜,四處殺機中的長安城中生存,此間種種難以言語。
外頭的動靜和徐晃臨走前說的話,讓剛來的齊詠春摸不着頭腦,稀裡糊塗的,只見世子徐扶蘇領着那位老人進了院子。
老人給徐扶蘇推着輪椅,邊走邊大聲說:“我這次快馬加鞭的跑來長安,還不是被你亞父姜詡那傢伙嚇的?”
“在碧波湖賞春呢,坐下來沒說幾句話,姜詡開口就一句來長安救你。”
“好在我早就派了子鼠他們來長安城隱匿在你身邊護衛你。”
蔣去見徐扶蘇驚訝的面容,擺擺手,“此間種種,等晚些外公再把來源去脈跟你道清。”
老人雙手叉腰,枯瘦的身體裡蘊含的兇悍氣勢讓齊詠春也是不寒而慄。蔣去僅是瞄了眼齊詠春,就知道了後者的實力底細摸清。
蔣去看向他的面龐上露出疑惑神色,似乎有些驚訝於齊詠春的武道修爲強勁。
在一旁的徐扶蘇笑地對老人介紹道:“外公,這是齊大哥。我剛來長安城那會碰到在尋找生計的齊大哥,和齊大哥興趣相投,再加上與老徐對決略輸一籌。”
“我便留下齊大哥在我身邊當護衛了,若是沒有他,之前身處的諸多險境裡,孫兒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齊大哥還算是扶蘇的拳師。”
徐扶蘇那雙丹鳳眸子彎起,心情愉悅的他很滿意地說出對齊詠春的評價和感謝。
站在他身後的蔣去沉默不語,靜靜地聽完徐扶蘇的介紹後,蔣去才傾身朝齊詠春鞠躬作揖。
搞清楚老人身份的齊詠春連忙慌亂地扶起他,“折煞小子了,齊詠春就是一介粗人,只會些拳腳功夫。得蒙世子賞識,自然應當鞠躬盡瘁,護衛世子安全。”
蔣去沒有回話,頷首致意後,他看向徐扶蘇問道:“徐晃那個老戲子呢?見到我來了不出來一見?”
徐扶蘇經老人提醒,環顧了一番荷華範,原本在樹上慵懶午睡的徐晃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影。
徐扶蘇把玩在手中的玉扇,訕笑:“可能去哪裡買神仙書了吧。”
蔣去唏噓不已,這老戲子,一把年紀浴火還這麼旺盛。
老人拉過一張凳子,坐在徐扶蘇身旁,拉住少年的衣袍憤憤不平地說起徐徐晃:“八成是見到我來了,憑他那一身修爲,心有所感提前跑路,免得見到我。”
徐扶蘇微微挑眉,興趣勃勃地笑問老人:“老徐和外公私底下有啥恩怨,纔剛坐下就要找他算賬?”
蔣去接過齊詠春遞給的茶水,貼杯泯了一口,咧咧嘴,緩緩道:“沒啥大恩怨,就是些個徐晃年輕時留的風流債。”
“風流債?”,徐扶蘇困惑道。
“嗯,風流債。”,蔣去點點頭,“扶蘇,徐晃沒跟你講過他年輕時候吧?”
“我可好好說道,徐晃是長安城有名的角兒,這你知道吧?”
“嗯,說是被父親拐去北樑的。”徐扶蘇嗤笑。
“徐晃就是放屁!”蔣去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朝徐扶蘇擠眉弄眼道:“徐晃那老傢伙,年輕時在長安辦了個戲班子。生意慘淡不說,就連戲班子幫工的月錢,都付不出。”
“雖說徐晃老頭年輕時唱戲有一把刷子,化完戲妝頗有英氣秀色。但屬實不會做生意,城裡有富賈豪紳看上咱們老徐了,想收到帳下當暖牀對嘴的小公子。”
言說至此,蔣去興致大起,拍了拍徐扶蘇的肩膀,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徐晃硬氣,任憑那幫人怎麼羞辱對待,都不動怒,照樣唱戲。”
“當時,我和你爹徐芝豹也在場,但我們都不喜歡多管閒事的主。況且你爹剛南征南楚回來,功成名就。天下一統局勢明朗,越是如此越不該出頭爭風頭,免得落人舌根。”
“說是如此,那既然徐晃心甘情願跟着我父親去北樑,結果可想而知了。”聰明伶俐的徐扶蘇自然猜到後面的走勢。
蔣去嘴角上揚,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擰了一下,從容道:“嗯,你爹,就是徐芝豹那小子出手了,把那幾個富賈豪紳輪流挨個巴掌印子,都是些個欺軟怕硬的主。”
“碰上披甲佩刀的北樑軍,嚇的屁滾尿流,一個勁地道歉賠禮。解了徐晃的圍,徐芝豹讓他唱首曲子,一曲論金賣,總算是把他的囧境處理完了。”
“徐晃老頭,倒是不像白眼狼,改了名字跟着徐家姓,一晃三十年。”
“哼!這錢,就是我出的!”蔣去吹鬍子瞪眼,伸出手掌上的三指,一指一指掰道:“他說到了北樑就還我,三十年,銅板子都發黴發臭了,我都沒見到他。”
蔣去故意咬牙切齒的模樣惹得徐扶蘇一陣輕笑。計上心頭的徐扶蘇湊近身子伏在老人耳邊低語:“現在十有八九在離隰街幾裡遠處三尺巷子裡找書買書呢。”
身着墨黑色直裰朝服,腰間扎條同色金絲蛛紋帶的蔣去猛然站起,一把喝完茶水,招呼徐扶蘇道:“外公我這去把他抓回來,然後我們再好好商量算計怎麼對付王家。主要是看到你無恙,外公就安心了。”
見外公蔣去杵在院門,一個勁的叮囑,徐扶蘇臉抽了抽,揮手應承道:“外公早去早回。”
蔣去一揮長袖,消失在院子中。
徐扶蘇聳肩搖頭,笑容滿面,望着青石石桌上的浮生茶,戲腔喃喃:“長安有公子,容俊美,,似國色美人。”
“裝粉黛一顰,笑勾人魂兒。”
“忽得公子名,姓徐名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