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徐扶蘇揮手讓府邸的丫鬟可以去將準備的茶水端來。
屋外傳來兩個人說話聲,但分明有三個人腳步。
薛流兒放蕩不羈的聲音,還有一個玩味輕佻。
徐扶蘇聞聲,便就知道他們三人也來了。
薛流兒一身華貴的玄色錦衣,黑眸炯炯有神,銳利深邃,如若電閃,頭上的鬢髮下垂,數不盡的瀟灑流意。此刻薛流兒正興致勃勃地和北樑巡撫陸子聿說一些牀裡短牀里長的事情。
在北樑,誰不知啞兵鬼軍的薛將軍和附圖軍的李將軍,打光棍打了三十年。薛流兒屬於有色膽,這在煙柳之地是常客,卻也不動心,大有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高人風姿。李靖則是有色心,沒色膽,連這繡春樓等地,是半步沒曾踏足過。
陸子聿則凡是春宵一刻,都通通娶回家。倒是內房諸多,子嗣卻沒有,這也是陸子聿的一道心病。
陸子聿身着鑲繡銀絲邊流雲紋的靛藍色長袍,腰間束着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頭頂上嵌着頂小銀冠,說得上是風流倜儻。
兩人未進屋前,口中黃腔不斷,但腳踏入這議事堂裡,就連一向沒個正經的薛流兒也收斂嬉笑,神情正色。
落在陸子聿後頭的則是左宗棠,左宗棠一身玄色衣袍,沒有帶上佩劍,磨搓手中的白玉,對着徐扶蘇微微一笑。
“既然大家都來了,那便落座吧。”徐扶蘇坐在樑王的位置上,示意衆人落座。
讓陸子聿和左宗棠沒想到的是,他們的位子居然往前移了不少。不過對於此番變化,兩人心思各有,也不表現。
“今日喚衆人前來,是要商討以後西域的問題。”徐扶蘇沉聲道。
張衍沉思片刻,不急不緩道:“驪陽與西域交好有二十餘年,昔日西域乃是作爲驪陽的蕃屬存在,驪陽太祖皇帝趙括爲鞏固在西域的統治,特別設立了西域都護府。可遷移而過的漢人始終是對西域各族各部落的人冷眼相待,甚至高人一等。這也是西域之所以會叛亂的緣由,不過這些年來,西域也有漢人與吐蕃部等部落互通婚誼,只不過依舊沒有改變漢人對西域部落的偏見。”
“依公瑾看,要想安定西域,先穩定民心,消除隔閡。消除隔閡的首先就是要漢人放下偏見,和西域部族相處。”
徐扶蘇細聽確有道理,目光期翼地看向他,期待張衍的下文。
衆人也都在仔細聽着這位由世子徐扶蘇從金陵請來北樑的先生所言,陸子聿神色認真,對於張衍此人的名頭,先前並未知曉,但既然徐扶蘇願意在金陵一年的代價來換取這位謀士歸心,想來不簡單。
張衍颯然一笑,胸有成竹地繼續道:“公瑾記得世子在烏壘城時曾經放過一個叫司寇良臣的降卒。”
徐扶蘇和薛流兒等人對視,臉色凝重道:“莫非這司寇良臣,領着那些降軍,又作亂了?”
“這到沒有。”張衍搖頭,淺笑:“這個司寇良臣本是吐蕃部族的人,不過左賢王死於戰場之上,吐蕃部族羣龍無首。他在烏壘城的大義之舉又贏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回去部落後就當上了新的首領。”
“若是世子殿下決心要統御西域,不妨可以從司寇良臣上入手,這件事可交給公瑾。”
“統御”二字由張衍口中說出,堂中落座的左宗棠眉頭微皺,似乎對張衍所用之詞不太滿意。
張衍自然將左宗棠的異樣收入眼簾,除去左宗棠,陸子聿的立場他是清楚的,能夠穩固邊境,安定江山的有利無弊之事,他一定會選擇站在北樑這邊。
至於薛流兒就不用多說,從長安而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忠賢,和世子殿下關係又非同一般,也不足以讓他爲慮。
魏忠賢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端起案上泡好的茶水,輕輕吹拂,茶香沁人,一飲而下。
左宗棠見到從大明宮中出來的掌印太監魏忠賢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只好按捺下疑惑。
徐扶蘇雖說有意無意也在觀察左宗棠,他本意是想要收服左宗棠爲北樑所用,現在看來,左宗棠仍然是以驪陽朝廷的人自居。
眼神晦暗地和張衍交會,後者朝他微微頷首。
“這西域以後畢竟歸於驪陽所領,西域則是故時蠻荒之稱,宗棠將軍有什麼好的建議,將它換個稱呼?”,張衍那一記暗中試探讓徐扶蘇摸清楚了左宗棠的底線,再拋轉引玉,把這個不算瑕疵的不忠不恭之詞掩蓋掉,緩解一番左宗棠的尷尬。
左宗棠對徐扶蘇突入起來的詢問,微微一愣,按理說這種事情也論不到他一個武將議評。但既然徐扶蘇有意給他臺階下,那...
這位緊挨着陸子聿的驪陽大將沉吟片刻,“西域乃我朝故土,故土爲疆,那就名西疆吧。”
“故土爲疆。”陸子聿心中暗暗重複細讀了幾遍,也難怪剛剛張衍要假接“統御”二字來試探左宗棠。左宗棠確是爲忠耿良將,徐扶蘇想要將左宗棠收入麾下,陸子聿也能想到,不過這...
張衍的無理手,小小陽謀倒是有趣。
徐扶蘇聽到左宗棠的回答,目光望向衆人,朗聲笑言:“故土爲疆,故名西疆。諸位覺得如何?”
陸子聿等人都相繼附和,但在座的人都明白,給一塊疆域命名的決裁唯有驪陽皇帝才能做下決斷。顯然這句話真正問的是魏忠賢。
魏忠賢不假思索,爽快回答:“世子和宗棠將軍用心良苦了,忠賢回長安自會稟明聖上。”
“故土爲疆,是爲西疆。好兆頭!”魏忠賢聲音清澈,陰柔而不陰毒,嘖嘖稱讚。
既然魏忠賢沒有異議,這西域更名西疆的事情也就定了下來。
陸子聿適時說道:“除去籠絡西域各族人,消除隔閡,更名西疆。還尚有一事,功可在千秋萬代。”
徐扶蘇一臉疑惑,望向他:“巡撫,有何見解?”
陸子聿眼眸中神采奕奕,開口道:“移流州民,築就朔方,平耕開荒!”
“移流州民,築就朔方,平耕開荒?”徐扶蘇困惑地念叨道。
“正是!”,陸子聿侃侃而談:“流州土地大都爲荒漠,流州的百姓大都在自己的州域內沒有田可墾,因而流州的匪患頻繁。再加上官宦各階吞地嚴重,在北樑流州的問題一向都很棘手。”
“而西域地廣人稀,大部分適宜種植莊稼的荒地都尚未開墾。若是能移涼州民衆到西疆屯田,既能解決掉流州長久以來的隱患,亦能有屯田戍邊的作用。不過這中間的度,還需要細細考量才行。”
“再言之,築就朔方城,深入西疆內陸,也能有利管控西疆。”
大才!
張衍在聽完陸子聿三謀三策,就把西疆百年之計爲基定下,不禁感慨。
先前徐扶蘇跟他介紹過陸子聿,自己也從北樑王府近五年的卷宗裡看出端疑。姜詡昔年將北樑的糧權和財權盡數交給陸子聿後,五年來轉虧爲盈,這一次西征,陸子聿在後方的糧道補給上從未出有差錯。
不過,有這番成就,倒也不枉我如此正視他。
張衍默默地喝下一口茶,心中思緒萬千。
徐扶蘇點頭,陸子聿的想法,確是良策。
“可遷移十萬流州百姓,十萬人可不是一個小的數目。”一直靜默不言的薛流兒突然說道。
徐扶蘇皺眉道:“的確,移民西疆的想法雖好,但畢竟是十萬人會不會想的太簡單了?”
陸子聿淡淡一笑:“世子不必過於憂心,子聿這般說,肯定是有法子。”
“西疆地廣人稀,移十萬流州民過去後,每戶分得一畝地,自耕自食。至於剩下的如何讓這些人心甘情願地前去西疆,就讓子聿來辦。”
“屆時,恐怕還需要薛將軍配合。”陸子聿看向薛流兒說道。
薛流兒性格大大咧咧,沒有猶豫地直接道:“行,巡撫儘管驅使俺老薛,鞍前馬後不再話下。”
解決完西域的事情,徐扶蘇目光看向衆人,“現今還尚有一事,就是北厥。”
張衍率先說道:“北厥狼顧中原已久,單憑北樑的二十餘萬士卒,要想抗住北厥五十萬虎狼之師南下,恐怕很難。如今北厥尚未南下,無非是顧忌樑王和北樑鐵騎。樑王病瘋的事情絕對不能外傳,好在世子早就將王爺暗中安置妥當。至少在世子殿下你南下江湖回來前,要拖住北厥。”
“北邊兩州之地,還有李靖和陳清之駐守,白易也率領大梁龍騎也前去戍守再加上有驪陽和北厥的休戰盟約。短時間內,北厥應該還不會南侵。”,薛流兒聽完張衍的話,緩緩道。
這位在他身側的墨衫書生冷笑:“一紙盟約罷了,撕與不撕,不過一念之間。”
魏忠賢插言道:“北厥欲侵中原,先帝早有心思想要抗敵,不過一直在養精蓄銳。待忠賢回宮後,等待新帝繼位後,會將此事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