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和尚和其餘兩位雷音寺中的高僧都對嘉措的回答感到驚訝,戒律單手合掌,口唸佛語重複嘉措的回答:“問菩薩爲何倒坐,是在嘆息衆生不願回頭嗎?”
他擡頭望向大殿中那座背向他們的觀音菩薩像,只見其背不見其面。
嘉措搖搖頭,一臉虔誠地跪在地上,緩緩言說:“因衆生迷惑顛倒,故菩薩現顛倒相告誡衆生轉身即是正道。”
“以無眼界之眼界來觀自在之心。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眼前的困惑如何繁多,若能觀到自身的自在之心,便可提升境界。再來觀看世間萬事萬物之時,一切皆清晰明朗,可以看到從未看到之事,可以察到萬物真摯之聲。”
大雷音寺中唯有擁有慧能,德高望重僧侶纔可以穿的紫紅僧衣此刻穿在年輕和尚身上沒有半分違和,圍坐在嘉措身邊的三位雷音寺高僧面面相覷。
戒律和尚苦笑嘆息一聲,既有感慨年輕和尚的慧根亦有對他的滿意。他看向嘉措,笑道:“你既然回答出了我出的問題,我也遵循我說過的話。”
“你就和你的師姐,一同下山吧。”
“什麼?和師姐?”嘉措頓時如遭雷擊,想到自己的那位一心只悟佛法的觀世音師姐,自己的腦袋就是嗡嗡直響。
“有你師姐照應,我也放心,總不能讓你一個人下山去瘋玩吧。”戒律憋了眼嘉措說道。
嘉措本來還想據理力爭,但是忽然感覺身後一陣香風拂過,嘉措瞬間感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陣悅耳如風鈴的女聲淡淡響起:“怎麼,嫌我麻煩?”
嘉措脖子僵硬,一點點扭過,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副天仙般的俏麗容顏。
女子眉目慈悲,額心有一道紅痔,一身白衫似雪,飄飄若仙。
“小心,我讓小白咬死你。”天仙女子纖手探到嘉措身前,沒想到女子的袖口中竄出一條通體白皙的小蛇朝他吐舌信。
嚇的嘉措驚慌失色,連連後退,甚至抄起坐下的蒲團擋在身前,彷彿面前的貌若天仙的女觀音師姐是什麼可怕的心魔。
見到嘉措膽小如鼠的模樣,法號“六戒”的佛門女僧澹臺綺琴撇了撇嘴,恭敬地朝戒律和尚施禮。
戒律和尚頷首示意,看了眼讓澹臺綺琴欺負的嘉措,笑罵:“總是欺負嘉措。”
澹臺綺琴吐了吐舌頭,俏皮兮兮。
“這樣吧,此行下山,大事上你聽嘉措的,不能再欺負嘉措了。”
澹臺綺琴應聲回答道:“是。”,說完兇狠狠地瞪了眼幸災樂禍的嘉措,然後轉身走出大殿......
嘉措雖然心有餘悸,膽怯怯地等到澹臺綺琴離開纔敢起身,朝戒律笑嘻嘻道:“謝謝師叔。”
戒律無奈一笑,“你呀你,好好準備一番,下山去吧。”
“好嘞!”嘉措立馬起身,一溜煙的功夫就消失了。
站在戒律身旁的戒奢和尚有些擔憂道:“嘉措和綺琴都有命中要經歷的情劫,這番歷練紅塵莫不要動搖了他們向佛之心。”
“阿彌陀佛,他們兩個都是大福之人,戒奢你安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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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陽春伊始,城外滿是踏春遊行的遊人。
何氏府邸,難得不用早朝的何坤蹲在大院中一座由珠寶鑲嵌爲地基的池塘前,往池塘中丟下餌食。
飼養於池塘中的鱣魚,聞餌游來進食。
何坤眯眼,難得天氣大好,又閒來無事能養養魚。自然是極好。
不知何時悄悄來到父親身後的何薰兒,同樣蹲在父親身邊,瞧着池裡的背腹有甲,形似龍的魚,水靈的眸子望向何坤問道:“父親,你養的這魚,怎麼長的這麼奇怪?”
何坤心中得意,好不容易自家大女兒來找他聊天,不能錯過了。他示意何薰兒望向湖中的鱣魚,“《草木蟲魚疏》裡提及一種鱣三月從海里逆水而上,形似龍,背腹皆有甲,大者千餘斤,應該就是這種“含光”。”
“在學宮裡,這些內容繁雜的書籍,你應該沒看過。雖說儒家學問博大精深,但偶爾看看其他的書籍也是別有風趣。”
“哦”,何薰兒抵住下巴輕聲迴應。
“這魚其實極懶,喜歡趴在流水湍急的石頭縫裡,張着嘴巴,等蟹呀魚呀自己跑進去。父子天性,這魚的幼子也喜歡趴在江底,一動不動。所它也叫鱏。鱏,就是水底棲息的魚。因爲是鱘,所以《玉篇》直接了當,稱之“鮪也。然後又因它的鼻子長長的,你瞧,《爾雅》又給它起個諢名兒,長鼻魚。”何坤興致勃勃地和大女兒何薰兒介紹。
“這魚像你說的那麼笨,那爹你養這魚乾嘛呀。”何薰兒疑惑不解。
“嘿,這你就不懂了吧。這魚可是了不得,春秋時,西蜀國師伯牙鼓琴時,聽呆了禽獸,其中就有這種呆魚,愣愣地從江底浮起,從此相忘於江湖了。”
“難道你是想養它來說明自己是大賢?”何薰兒半點不給自家父親面子懟道。
何坤訕笑,“沒有沒有,哪裡來的大賢,你父就是個商人,只會賺錢,哪裡懂那些門門道道。”
“之所以致仕,還不是爲了你和清幽?”何坤雙手籠袖,盯着池塘中的游魚說道。
他隨即擡起頭,望了望自家閨女那七分似亡妻面龐,開玩笑道:“不然以後你和清幽嫁去北樑,沒有錢拿來當回禮太不像話,若是別人再碎語何坤賣女求官,爲的是討好大柱國,成何體統嘛。”
“怎麼說……”何坤站起身,伸出手放在自己頭上高出一點,“怎麼說都得要官至八部尚書嘛。你娘當初下嫁給我這個窮酸小子,就沒少受人白眼。”
“爹……”知道父親不容易的何薰兒眼眶微紅。
何坤開懷大笑,伸手勾了勾大女兒何薰兒的鼻翼,“以前父親恨毒了求而不得四個字,求財不得,求別人尊敬不得,更是連累你母親遭受白眼,其中心酸難與人言。後來再經歷求而得之和未求而得,現在也不過能談笑風生說不過如此。”
“官至尚書,乃至更高。求而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