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訪林、李二位前輩後,商定在古山鍾陵爲戰死在襄樊一戰中士卒和無辜枉死的百姓的立碑六萬。在鬼城襄樊極爲慘烈的一戰後,城中掌權的官員也沒有逃過倭寇的殺害。
在襄樊戰役後,長安驪陽朝廷顏面盡失。三萬守城士卒竟然連不足萬人的倭寇屠城。
陽春三月本該是萬物復甦,溫暖和煦,襄樊城中卻是陰氣重重。即便離那一役已有段時日,可它在襄樊所造成的創傷難以彌補。
徐扶蘇一襲灰白喪服和張衍行進在城中大道上,在朝廷安撫下,昔日的襄樊城已在漸漸恢復。路上行人不多,但好歹是幾分人氣。徐扶蘇刻意走在陽光能照在的大道上,身上才勉強有了一絲暖意。
身後的張衍閉口不語,跟隨徐扶蘇一路自剃頭鋪走來。
忽然,張衍身前的男子出聲,看向他:“張衍,襄樊官府那邊是怎麼回覆的?”
和徐扶蘇一樣身穿灰白喪服的張衍沉聲道:“金陵太守那邊早已經下令讓新上任襄樊官員都聽從你的安排,並且吩咐朝廷派發的用以賑災的物資和金銀,世子可以從中提取一部分用以古山鍾陵鑄碑。”
“哼哼”,徐扶蘇輕笑,“沒想到王明凱的動作這麼快,既然他那邊沒有問題,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張衍眉目微翹,笑道:“爲襄樊六萬人鑄碑是大功德,金陵太守不是笨蛋也會遵循帝意行事。若是此事辦成了,對於明帝趙衡來說有利無弊,總比史官付諸筆端寫下驪陽軍隊無能,扛不住區區不足一萬的倭寇來等誅心之語好上不少。”
徐扶蘇轉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張衍,後者一頓困惑,“張兄可有表字?若是總直呼其名,顯得扶蘇小氣了。”
張衍不安好氣地白了徐扶蘇一眼,緩緩說道:“字公瑾。”
徐扶蘇點頭,終究還是沒有問出那個問題。些許是張衍心慧通透,他淺笑自語道:“世子莫非想問換我來守城,我是能禦敵還是能退敵?”
徐扶蘇頷首,他還是關切地看了眼張衍:“不願觸及,就不說也好。”
張衍搖搖頭,沉吟:“逝去之事不可追,人死不能復生。張衍比誰都看的明白。”
見到張衍不再耿耿於懷,唯恐他暗生心魔的徐扶蘇也是鬆了口氣。
前者娓娓而談:“換我守城”,張衍中寒芒展露,“全殲掉倭寇我做不到,但起碼我能讓倭寇不能輕取我襄樊城一兵一卒性命。”
“這一戰!敗就敗在守城將的心性。”張衍一語道破,“倭寇乃是海上小國之民,切不說他們的軍武不及驪陽軍隊,就連戰甲也比不上驪陽的製作精良。爲何能屢次能戰勝我驪陽軍隊。”
“一來是守城將心性浮躁,讓倭寇挑釁出城,倭寇大都沒有正規的鐵甲而是軟甲,行兵作戰自然比以重甲爲主的襄樊士卒迅猛快捷。”
“這樣一來,就是我們驪陽軍隊拖着重甲追擊尤善流動作戰,防不勝防的倭寇輕甲軍。在體力消耗巨大的情況下,哪怕是軍武佔了絕對優勢,面對精力旺盛的倭寇軍也是難有勝算。”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倭寇軍隊士氣盈盛,我驪陽軍隊士氣衰竭,故被克之。”
“再來,聽聞金陵軍伍中有士卒稱那些倭寇有手握弓箭的本領,尚不說言語真假,就單憑金陵這幫士卒對倭寇的畏懼來看,敗也不足爲奇。”
徐扶蘇眉頭微皺,他並不是對兵法一概不知,相反在亞父姜詡和父親徐芝豹的教導下他能看到的要比很多驪陽朝廷中的武官要多的多。對兵法的熟稔也非尋常武將能及,他聽得明白張衍的分析,有理有據,足以讓人信服。
在張衍停頓片刻時,徐扶蘇譏諷道:“這第三,就是太平的日子過的太多了,軍隊里老弱病殘一大把,遇到倭寇自然不經打。”
張衍神情微愣,沒有反駁徐扶蘇,按照他看來也確是如此。
“不過總歸是沒有丟了中原的氣節,城破唯有死戰。”徐扶蘇手握玉扇,視線巡過四周,朗聲道。
“北樑,也是如此嗎?”張衍突然看向徐扶蘇,問道。
徐扶蘇莞爾一笑,輕搖玉扇,肯定道:“自然。”,言罷,徐扶蘇面朝北遙望,眼神深邃。
張衍目光也隨着徐扶蘇一同看向遠處,徐扶蘇背對張衍,侃侃而談:“倭寇此次來勢洶洶,雖然暫時退去,我看他們狼子野心沒有那麼容易澆滅,只有真正打服了他們纔不敢進犯我中原。”
“這一次小小倭國出動了這麼多人馬來我中原,好在王明凱不算是個蠢材,一路追擊殺掉了半數倭寇精銳。沒有一兩年,倭國難以恢復元氣,但他們何時再來進犯又不得而知了。”
張衍心生困惑,直言:“驪陽水軍屬兩遼總督宋黎最強,號稱擁有“御神水軍”五萬,明帝一聲令下直攻倭國。小小倭國恐怕不是我們的對手吧。”
徐扶蘇緊鄒眉頭,“就怕明帝不願意用這“御神水軍”去打服倭國,驪陽自建國伊始,沒有過長途跨海作戰,要是真正對上了尤善海戰的倭國。孰強孰弱誰都能知呢?萬一五萬人全軍覆沒,這個責誰來抵?更怕的是北厥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發展水軍。”
張衍驚愕:“莫非世子擔心......”後半語句啞然而止,張衍沒有說出。
“就怕北厥和倭國聯手,形勢不容樂觀。”徐扶蘇擡頭望天喃喃自語:“太平的日子沒有多少了。”
張衍沉默不語,目光卻始終徘徊在徐扶蘇身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前的這位北樑世子又有雄主氣象,他張衍深信自己的選擇不會錯誤,今世當是輔佐於他。
爲襄樊千戶家家立碑是他本心和徐扶蘇的本心之舉,也是他輔佐徐扶蘇奪得天下的第一步,民心!
北樑王無論是在春秋碾壓五國,還是驪陽建國之後,皆是罵名揹負於身。就連徐扶蘇也難逃長安城中文官的惡意針對。而徐扶蘇若是真正的能將鍾陵六萬亡魂碑鑄成,必然能有賢德之名。
那麼天下民心,十有三分盡歸北樑!